到达这样的地方还真是不容易,导航在这里失去了方向,我们将车开进人家的院落面前,没法继续行走亦无法后退,只好跟院落的主人商量,搬开他家用来围墙的砖头,主人连说不碍事,还热情地找来铁锹铲平陡坡,车子还得以继续前行。
兜兜转转好久,也没有找到我们要去的地方。巧遇一个骑车玩耍的小女孩,摇下车窗问路:“小女孩,你知道花塘小学吗?”女孩停车驻足在我们车前:“哦,就是教音乐的地方吧?我知道的,跟我走。”领着我们跟着她绕过树丛和一湾池水,花塘小学终于出现在我们面前。
说是花塘小学,其实并没有看到学校的门头,进得里去,只见一栋早已废弃的两层教学楼,危房颤颤,窄小的楼梯,水泥铺就,没有经过任何打磨,因为天晴的缘故,踩在上面就会粘起一脚灰尘。木制的门已经腐朽,门栓锈迹斑斑地耷拉着,挂锁早已不知去向;窗子的玻璃不全,糊上纸将就着;黑板露破洞显灰白,早已失去原有的本黑;泛黄的天花板,墙壁石灰脱落,时不时就会掉渣。唯一看上去还算整齐统一的课桌是不久以前爱心人士从别处买来的;凳子高矮方圆不一,是村民们七拼八凑送来的;十几张桌子面前挤着二十几个年龄参差不齐的孩子,正在老师的教导下学习葫芦丝,这样的条件,比起刚开始,没有桌椅,只能站着上课,从无到有,孩子们和老师已经很满足了。
这实在是个偏僻的地方,在这里教孩子音乐的陈老师和潘老师来这里,原本是有意避开世俗的喧嚣,寻找一方清净之地来修身养性的。结识这群孩子源于三年前的干旱,下山寻找水源来到此地,遇见一群孩子,一群留守的孩子,父母出远门打工,在家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孩子们呆呆地望着前来下山寻水的修行人,空洞的眼睛满满的是寂寞和空虚。这里的孩子在简陋的学校上着简单的语文和数学,从来没有上过音乐课,当葫芦丝和长笛响起的时候,乐器发出美妙的声音,孩子们的眼睛亮了,附近的孩子都寻音而来。于是,每逢周末,悠扬的长笛,清脆的葫芦丝,大山里飘出了动人的音乐和欢快的旋律。最远的两姐妹周末起得比平时上学还早,徒步三十多里山路,赶往花塘;大雨滂沱的清晨,当潘老师拉开门,门外大大的雨衣里裹着小小的女孩,怀里紧紧抱着葫芦丝,目光忐忑,小声问:老师,还上课吗?泪,倏然跌落,蹲下来搂紧孩子,声音坚定:上!欢快的牧童曲透过葫芦丝穿过破旧的教室,窗外的大雨不算什么,孩子的心中已然是一片风和日丽。在这里,从来没有接触过音乐的孩子知道了上滑音、下滑音、虚指颤音,知道长长的笛子和可爱的葫芦都是可以用来吹出好听的曲子,和远方的爸爸妈妈通电话的时候,一曲《美丽的地方》是对父母的思念,更是对两位启蒙老师的感谢。音乐是治愈心灵的一味灵药,如今,在孩子们心中,曾经破旧荒芜的花塘,现在是最美丽的地方,是他们心中最美丽的地方,心若向阳,何惧阴霾,这一切都与外部艰苦的环境无关。
没有专业的教室和器材,但是这并不妨碍两位老师有专业的教学态度和素养。陈老师,之前是合肥歌舞团的二胡、笛子演奏员兼乐团指挥;潘老师,做过多年的音乐老师,拜访多名名师学习各种乐器。只要孩子们来了,老师们就收,往往一个班是五复式的学习,一个教室里有学了三年的孩子,也有才刚刚来的,老师们分开对孩子们进行辅导,没有多余的地方,已经指点过的孩子很乖巧地提着乐器和曲谱站在楼道里练习。不管孩子们吹出怎样的音色,老师们给予更多的是鼓励,给他们继续探索的勇气。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小声要求:老师,能不能教我阿里郎,我好喜欢。喜欢是兴趣的开始,老师不忍心说不,教孩子的过程也是自己成长的过程,教学相长,如今的孩子是过去的自己,每一段旋律都是心中的风景,美不胜收。义教,是一种布施,也是一种责任,修行不拘形式,就是尽最大所能成全美好的一切。与孩子一起学音乐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日子虽然普通,但却丰富了生活,磨砺了心志,平凡的岁月亦有感动。
在两间教室的中间,有一个简易的图书室,书籍都是爱心人士带来的,所谓的长凳就是两块砖头垫起一根长木,课间休息的孩子们三五坐在长凳上读书,另外一张长凳上两个小女孩共读一本喜爱的书,我是有多久没有看见过这样共读的场面,好像很久了吧?拿起一本翻阅,书本中带有泥土和植物的味道,松软清新。随手放下书,紧跟我后面的小男孩小心地拿起书,捋了捋书角,很仔细地抚平,然后插入归类,那一刻,我为自己随意摆放好生歉意,又无端心生感动。我知道,我似乎看见从前的我,一如这孩子般的爱书。现代的生活节奏和高科技的讯息时代,让我们来不及慢慢翻阅,放慢节奏,让灵魂跟上来,和孩子们一起阅读是件快乐的事。
两位老师原本生活在大都市,有着光鲜的头衔,丰厚的收入,因缘放下尘事来这里修为,遇见一群孩子,为孩子义教音乐,诵读诗经,传承经典。从都市的繁华到山野的宁静,是商场激烈的竞争到和孩子们一起平和的情怀,是从贫瘠到丰厚的心灵素养,让贫瘠的物质丰富自己的内心,这种快乐只有真正心的放下才能体味,法喜充满。孩子们给予我们的,是清澈,是美好,是希望。从来时的一人高的杂草丛生到现在满园的应季农作物盛势生长,内心的杂草也一点点剔除,也是自我的阅历与成熟,更是领悟与智慧,内心一点点丰盈,一次次欢喜。清晨,推开门即见美景;天然的氧吧任由深呼吸;随手摘下一只黄瓜和番茄,稍加冲洗,便是可口的水果。原来最好的生活方式不是有多好的物质条件,而是内心的舒适。
临行时,回望花塘,一处燕子窝里,老燕子正在一遍又一遍地教小燕子如何飞翔,潘老师说:从他们来,这燕子就没有断过。是的,两位老师对山里孩子音乐梦想的道路的指引也从没有断过,在义教的路上渐修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