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参战归建不久,我探亲休假回家。亲戚朋友同学很关心那场战事,尤其这两个问题问得最多:
一是我军多年沒打仗,对手打仗多年,打败美军不久,我们打得怎样,谁伤亡人多?
二是打到域外,遵纪如何,你们私人有战利品吗?
3月5日,我国政府向全世界庄严宣告惩罚侵略挑衅的目的达到,即日开始撤军。没打赢,战损严重,泱泱大国能大张旗鼓地主动撤军吗?
凯旋而归明白无误准确地回答了第一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意在了解我军异域遵纪守规执行纪律情况,尤其是严格执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如何?别看“私人有战利品吗”这一询问,题小牵涉面大,还敏感。
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是我军的优良传统和行动准则,体现了我军的本质和宗旨。战火纷火的年代,也是我军与人民群众血肉相连,鱼水情深,共同战胜敌人,一往无前的法宝。
新中国成立后,这场战事之前,我们曾越境与两国直接发生战事。一是1962年中印战事,发生在边境争议地段,几乎荒无人迹,执纪情况不必提及。二是1950~53年抗美援朝,我军英勇顽强打败了武装到牙齿的美帝国主义及其仆从军,与朝鲜人民亲如一家,秋毫无犯,赢得全世界公认并尊重。
反击南疆边陲“白眼狼”至境外,我当时只是普通一兵,战事需要被上级任命为临时扩编电台台长,属班长级,对全局自然不太了解。
但是,亲身经历及耳闻目睹我所在师各部队及周边友邻部队所作所为,我可以负责任和实事求是讲,我军执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是严格、认真且卓越的。对老百姓绝对没烧、杀、抢残忍恶心的“三光”行为。
缴获战利品肯定多,一切缴获归公,它们都姓“公”,私人罕有“战利品”。换个角度讲,好奇者指的私人“战利品”其实质是指域外“纪念品”,真得少有,有也是回国后国家统一颁发的纪念章及一支刷有烫金纪念字的红盒子圆珠笔。
域外作战,我军一是战场规定严。战前,各部门按规定专门深入进行过纪律教育,重点涉及战场、群众等方面。二是战斗打响,总部、军区及军师各级专项检查组抵近跟踪检查,基层连排班不时传达上级通报。三是步兵占绝大多数,行军作战摩步机械化程度不高,携带行装有限,随时接受点验,带不回也带不走东西。四是官兵发扬我军光荣传统,自觉性强,绝大多数人根本没有战场“纪念品”意识,素质好,风气正,还互相监督。
再增加一点的话,就是处理严。军队不是真空,从来就有个别人违法乱纪。只要发现问题,这次火线处理从严从重从快,以儆效尤,教育大家。
当事人所在部队会被点名批评,还会追究相关领导责任。
记得打下不少村镇,我们仍一直住在野外,自己搭帐篷、挖猫儿洞,不准进民宅,各级还派有纠察。
师团各级首长亦不例外。
我属师前指电台配属人员,与首长抬头不见低头见,风餐露宿官兵完全一致。
师前指转移到X高地,我的临时扩编台因暂时无报务任务,配置在一侧最边沿处担任警戒。
全台七人,三支手枪、四支冲锋枪,弹药充足,离最近的兄弟台和民舍相距一两里,周边一大片起伏的庄稼地,当地老百姓全部躲逃走了。
我们依一小山包挖筑住守兼备的警戒地堡,去附近农舍扛一些木料搭顶,上面培上厚厚的土。首长来检查,不仅重申“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纪律,还要求我们撤走时,必须掏出所有木料,完璧归赵。
转移前我们严格执行命令,还了木料。
中间有个小插曲。我们临时扩编台有四名新兵。扛木料筑工事时,一名新兵腰突然粗了许多,军衣遮腰明显缠有东西。
我发现后,把他拉到一边,问:“腰上缠得啥玩艺?”
新兵有些慌张,如实回答:“蚊……蚊帐……”
“蚊帐?”我愣了一下,“拿出看看……”
他马上解下蚊帐递给我:“台……长,送……送……你——”
那是一床薄如蝉羽可揉成小团袖珍尼龙蚊帐,当时国内并不多见。
“好意思送我?”我当即马脸,“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搞忘了?!还回去……”
“是,台长。错……错了……”
那名新兵再扛来木板,腰恢复了原态。
当晚台务会讲评,我没提及此事,只强调了群众纪律,后来也没表功向上汇报、向别人提及此事。
那年头青春闪光,思想没那么复杂,还讲情义。觉得这个兵有错能改,这点不是事。不过,姓名我现在记得。
我算极少数有点“纪念品”意识的人,弄到十来二十枚邮票,也不是去民房家舍弄到的,没有触越红线。
那是不久,我参加营搜索分队。发现公路边一座四周敞开的大草棚,里面堆满大包小包的东西,进去发现是个邮递驿站。
信件遍地,散乱堆积,上面枚枚各种各样好看的邮票引得我眼睛发绿。国内亲戚、战友、同学有集邮爱好者。我灵机一动,何不弄几枚回去送人家权作纪念。
我便给同进来的战友老铎说:“等我一下,我撕几张邮票。”
“那你快点,我出去抽枝烟。”
老铎是七一年老兵,我们军区配属师指车载电台司机,也是搜索队员,烟瘾大。
“走啰——”
估计抽完一支,他在外面大声催我。
此时,我已撕下二十多枚邮票,装进一个信封,揣进挎包,兴冲冲跑出驿站。回国归建后,这些邮票被没参战的老团队战友一抢而空,根本没轮到帶回家送亲朋同学。
白眼狼被我们一时打懵,直到3月5日我国向世界宣布撤军,才组织反扑。全军15号撤完,我们3月8日先期回国。
这之前,南疆这边战事基本缓和,我们开始入住民房,原地休整待命。入住前,上级约法多章,经常检查。
民房里的东西不准乱动,我们在客房打地铺不准进卧室,吃饭统一集合去炊事班。动人家锅灶只准烧开水、烧洗澡水洗脚水。
几乎家家都有印有“中国”二字的麻袋,许多还装着大米。我们台住在半山坡上农家,餐具碗盘还是景德镇的,我们没敢动。
撤走前一晚,即3月7日,我们打扫一整天卫生,扫地抹桌,清扫院坝,连猪圈鸡舍也打扫了。清晨离开去连队集合,上级还派检查组挨家检查过。
我军是仁义之师,1927年成立以来,不忘初心,牢记军魂,培养教育出千千万万忠诚勇敢仁义的将士,因而得到了广大人民群众支持拥护。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无坚不摧,彪辉史册。
人上百,形形色色。雄兵累计上亿,即使出现极少极少败类,也无损我军灿烂光辉。
这也是胜利之师、仁义之师、文明之师,我们人民军队永不变色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