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有时候,我坐在床边,会想起来我曾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四周无人,但有水,有风,有竹子,阳光不小。有时候,我坐在会议室里,周围都是一群人,一个座位一个人,围成圈,被挤着。我会发现自己突然凭空消失了,变成了空气。会议照常进行。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自己会喜欢上照镜子。看里面的自己,好像看见另一个人。不那么熟悉,有点陌生。有时也会看镜子里的面容,如同看一张白纸,纯的,新鲜的,后来慢慢沾染了污渍,变成褶皱。
这时进来上厕所的妻子会说,再看你也变不成小白脸了。我只好说,没办法,都被你榨干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大概是早上,以后我们各自去上班。在驱车前行的路上,我会习惯性打开收音机,调到音乐频道。只有在这时,我才能觉出歌的好来。一声一声,拨动心弦。这种是悦耳的声音,而在办公室打电话听到的则是噪音了。那些人的话只是想表达内心情绪,乱糟糟的,将话筒当做发泄对象,让人感到嘈杂。
可是你又不得不摁下那一个个号码键,联通他人。去讲,去说,去听,去回答。
这时我会想念起乡下的月色,静静的天空上,悬着淡淡的月,整个乡村在以满天繁星作为被子下安眠。野外田地里虫鸣声此起彼伏,这是安眠曲。然而窗外跑进来一丝冷风,让我回到办公室。看到桌面上堆积如山的文件,犹如阿里山的积雪,越来越高。终有一天,它们会轰然倒塌。
门外经过一两个同事,他们往厕所走去了。水声透过墙壁传过来,淅沥沥,淅沥沥,并不清白,颜色灰暗。同事们面孔很多都陌生,有蛇在他们脸上爬动。有些是温和的蛇,有些是吐着红信的具有攻击性的蛇,还有的是出现幻影的蛇。那些蛇会演变成文字,模糊又清晰的文字。
胃里有水流过,将密密麻麻的,像针织的纱布一样的糕饼装进肚子里。又获得了一些活力,又可以继续紧盯电脑,挺直腰杆,脖子如同橡皮筋一样伸缩。九点三十分,十点四十分,十一点五十分。终于可以休息一会儿了。
草,草,草,我们像牛吃草一样,收割完午饭。好在有食堂,不用自己动手,虽然滋味像石头。老刘说,他年轻时一顿吃八两饭。他说这话时候,命运的年轮在他的脸上一圈一圈荡漾开来。他嘴中的饭粒经过岁月的沉淀从新生长发芽,开出稻穗来。
窗外弥漫着雾气,一缕一缕的,在冬季潮湿的天气里,没有人能保持一贯的热情去专注同一件事。只有当事情发生之后,才被赶鸭子上架似的去填充,塞满空隙。我想到妻坐在沙发上,说起鱿鱼和番茄不能混在一起煮,小蟹也不能蒸得太久,否则容易变质。她说这些烹饪知识时,我并没有注意倾听。
她总是怪我把耳朵藏起来了,好像木头人一样,连吃饭也要叫。我说,我饿了自然会吃。有时我想那个的时候,我才会主动去找她。其他时候我只管做自己的事情。她将所有的情绪发泄在我身上,她歇斯底里地大喊着,好像乌云覆盖整个房间,大雨倾盆而下。
看来她对我怀怨已久。我觉得她可能是太闲了,就开导她说,我们应该举行一次性交。目的是造出一个小孩,如果一次不行就来两次。
她又怀疑我了,怀疑我的动机。其实我是想寻找一个事物来维持我们之间的感情。我们在一起应该三年了。从开始的暧昧到如今的老夫老妻,好像新鲜感过去了。其实我可以想到许多花样,但是她都不配合。她好像对那些事情不太感兴趣。她还说会痛。我说你有病为何不去看医生?
我说这些的时候,窗外闪着雷电。我想起办公室有几个新来的女同事。她们花枝招展,充满年轻的活力。洁白的皮肤上看不到一丝皱纹。不施粉黛,天然颜色。再对比如今坐在身旁的妻子,好像相差甚远。灰色的沙粒伴随着橘黄色的灯光如同头套一般降临到她的脸上,让人忍不住用砂纸去磨平,再涂上果冻状的光滑的胶水。这样的脸才能在水里倒影出来。不然就是一片模糊,分不清她是谁。
所以我很多时候并不看她的脸,我说话的时候,眼睛的聚焦是对应到某个装满空气的角落。不像我的父亲。他总是夸夸其谈,逮住一个人就跟他说他的历史他的光荣故事。说他从年轻时候是怎么的努力,给子女供求教学。他总是有表达的需要。
在饭桌上,一杯酒下肚后就开始了。在旁边吃饭的我,并没有仔细听他在说些什么,而是看到从他嘴里飞出许多奇怪的昆虫和蘑菇。那些昆虫和蘑菇千方百计想钻进别人的脑子里。
母亲也没有听他的,因为他总是重重复复地讲,老调重弹,讲他的观点,他认为我和妻子应该要孩子。还说什么,他像我那么大时,三个孩子都能上小学了,不也是一样过来了吗?传宗接代,是人生必经之路。
我只好回答道,最近正在谋划之中。但是我一想到她那个在床上的表情,我就软了,失去了很大的激情。
我微微叹了一口气,思绪回到办公室里。面对着张牙舞爪的人群,他们各形各异,有的露出鳄鱼一样的嘴巴,有的眼睛像一个黑洞,有的脸上布满黑色的鳞片,他们的目的都只有一个,是要想要吞噬你,变成他们的养分。我以最大的努力应付他们,花出时间和精力,想要让事情的结果好一点。但其最终如何,只能听天由命了。
那些事情像一只只金鱼,一条赶着一条涌现在我眼前,让我手忙脚乱,头脑也难以转得过弯来。我想要像刀一样劈下去,却被卡在半空中。没有人能够理解和知道,其中的滋味如何。让我好想当一回流浪地球,飞出外太空去。
晚上在饭桌吃饭的时候,在我们自己的小家。只有我和妻子。我想和她两眼相对,来个含情脉脉,她却低着头,面向手机,正在和她的闺蜜聊天。我觉得她有数不清的闺蜜,和她们有许多说不完的话。和我却没有什么话。当我跟她说今天的天气好冷,地上都快结冰了,上班路上差点摔了一跤。她没有笑,只是微微地嗯了一声。好像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我只好继续吃饭。想着等下出门一趟,去楼下抽根烟。我本来并不喜欢吸烟,但有一天看了《完美的世界》后,男主角说话做事随手抽着一根烟,动作非常自然,已经与他个人气质融为一体。我就感觉抽烟很合理,是应该做的。我习惯把事情分为应该做的和喜欢做的。
上班,起床,洗澡,吃饭,是应该做的事。而喜欢的事,闲着无聊发呆,看电影,打牌。当我一天当中把喜欢做的先做完,等到最后才做应该做的事,就会发现夜已深了,只能等到明天再做了,人就不由自主地烦躁起来,陷入自责和悔恨之中。比如现在,已经是凌晨十二点十九分,我还在和他们打牌。没得上床睡觉。
我就很不爽了,本来我提出,今晚良辰美景,温度适宜,应该进行一次深度交流的。但妻子说,她的一个同事和朋友想来打牌。我说早点结束吧,争取在十一点前。她说看看情况咯。
结果就是如同流水一样,一泄千里,不可遏制。他们像乌鸦一样,不停地扇动着翅膀,在灯光映照下,影子一闪一动。水能轻易穿透他们的身体,但是里面充满杂草,变得迟钝沉重,跟椅子镶在一起。我拿钢筋一点点撬动,终于在凌晨一点三十分,才把他们送出门。此时此刻,我已经精神萎靡。妻子只想睡觉了。
我在办公室楼下的停车空地上挪车,打方向,倒车,后退,转左,前进,再退,回方向盘,再往前,终于停到了合适的位置。我转头望了一眼保安,他拘谨地站在远处。是他让我下来挪车的,给别人让出路来。但我心里感觉有点不对劲,刚才车轮好像磕到什么东西了。我忙下车一看,左边的轮胎竟然不见了,只剩下空空的轮毂。
我四处张望,在左边不远处看到那条轮胎,忙捡起来。只见轮胎的边缘有一处崩缺了一角。我惊疑,我这轮胎怎么就坏了?
再看地板,才发现那里有块凸起的石板,边缘很锋利尖锐,刚才左转前进时走多了二十公分,就触碰到了。我很懊悔,刚才为什么要走多那一点点呢,太过谨慎了,总担心不够空间。很多事情都是这样,过犹而不及,只能在特定的空间里操作,前后左右都是深渊。
重新换一个轮胎要多少钱啊,我四条轮胎我才刚换不久呢,偏偏有一条提前夭折了,这不统一整齐了,单单换它,其他的就太老了。更重要的是,还要去花时间去修,还要请师傅上门,怎么想都是个麻烦事。为什么我总碰到这些麻烦事,我嫌弃它们。
但幸好我睁开了眼睛,原来只是梦,不是真实的。我的心放下了,转头望了一眼,妻子还在身边,想过去抱一下,寻求温暖。却是很坚硬的,像一块石头。隔着衣服我想揉搓她的胸部,但一声大叫把我劝退了。
重新回到办公室,在这里消磨时间。虽然不情愿,但我发现相对来说,回老家也不是不可接受,只是要面对父亲而已。而在办公室,就要面对棘手的处理不完的事情。父亲的唠叨并不是最主要的,他更多的想寄希望于你的身上。他把他觉得好的事物都去让你来承受,你还要对其感恩戴德。比如现在这份工作就是他帮你选的。他认为好,离他身边不远。他总想抓住你,不让你跑到宇宙之外去。就算世界日新月异地变化,他也不在乎。他说他寂寞。
我用淡漠地眼神看着他,这一时刻,他的面容尽显老态。好像他会化妆易容似的,上一秒还炯炯有神,目光如炬,当他示弱之后,又显得可怜兮兮了。一些灰色的飞虫细如尘埃,织成一张朦胧的网,让他的表情传染到网上,跳动着,发出震动的频率,幅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夸张,我被这波动击倒了。变得呆若木鸡,行尸走肉,浑浑噩噩。
一晃就过去十年了。我被这间办公室困了十年,犹如囚犯。我望向四周的白墙,以及墙壁里埋藏的水管。里面的水流声将水管的形状描述出来了。我走去茶几,倒了一杯热水喝了起来。
妻子发来信息,今晚有个聚餐。不知为什么,她的同事总喜欢到我们家聚餐。难道是因为我是个好说话的人?每次他们把客厅餐桌搞到杯盘狼藉的时候,我只能皱起眉头一句话也不说。
他们在饭桌上有说有笑,我只默默低头吃饭。吃的是火锅,有鸡肉、排骨、牛肉、牛百叶、淮山、玉米、金针菇、芋头、腐竹、生菜。并没有喝酒。全都争先恐后地夹菜吃菜,电磁炉上方微烟袅袅。一道道菜从生到熟,再被牙齿碾碎,细化,溶解,压榨,提取,最后变成养分输送到各个细胞之内。那些细胞仿佛都变成了大力士,个个孔武有力,张牙舞爪地想要表现发挥,鸣叫释放。
妻子揉了揉肚子,说吃撑了,再也吃不下了。她的同事们也纷纷作此类发言。菜足饭饱以后,他们又开始聊工作里的琐事,哪个同事向领导诉苦要求换岗,不换就跳楼自杀;哪个同事天天迟到早退,平均再岗只有三小时,领导也不闻不问;哪个同事整天请假,理由总是孩子不舒服啦,自己头晕感冒发烧三阳开泰啦;哪个同事肚子日渐增大,不知道是胖了还是有了;哪个同事和哪个领导走得很近,可能他们有一腿;哪个同事经常下班就跟领导打球,鞍前马后的,看来升职在望。诸如此类。一个晚上又过去了。我的愿望又落空了。
我感觉妻子整个身体大概只有六分之一是属于我的。其他的部分都是属于其他地方其他人的。比如她是属于手机的,手机像一个魔鬼吸取了她大部分的精力和时间。比如她属于衣服的,那些衣服覆盖她的身体,但是其中搭配调度也占用她一部分的身心。又比如她是属于空气的,每当我找她的时候,她就变成空气一样不存在。不是脑袋空空如也,就是欲望降低为零,完全与空气融为一体了。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窗外下起了雨。雨滴敲打着各种物体,水泥地板,不锈钢栏杆,路灯的太阳能光板,桂花树的枝叶,地上的水坑,井盖,花圃里的泥土,道路边上的垃圾桶,以及旁边的塑料袋,一只经过的猫身上的毛,空气中的尘埃,细菌和病毒,还有那一个个夜间游荡的孤魂。发出了各种碰击之声,有滴答声,霹雳声,啪啪声,滴嘟声,淅沥声,叮当声,律律声,百声交合。
我感到身体发冷,没有办法专注于将睡意拧成一股绳,把自己捆绑起来,丢到黑暗的梦境中。我只能顺着思绪,将往日之事一一重现。当时每出现一条岔路,我如果选择另一个方向,现状又会如何呢。
假如当初我没听父亲的话,而是坚持远走他乡,那我就不用每周都要面对他一次了。假如我没有选择去成家,现在孤身一人是否更为自由呢。如果没有听朋友的话,不去钓鱼,我是否又能够脱离她的魔爪呢。如果那次我不是非要逞能,没有要她的微信号,我现在的内心是不是又平静许多呢。若是当初更专心去做该做的事,少做点闲事,不虚度光阴,是否现在可以生活得更轻松呢。如果当时我明白自己真正热爱的,而去做去实现,现在又会是怎样的光景呢。好像自己每个选择都有商量的余地,但自己面对这些岔路的时候,从没有认真去想过,而随心所欲地随波逐流。
再想想天就亮了。我对自己说道。
大概在三年前,我妻子相识。那天,我走到一个湖边,刚好她在那里写生。我和朋友想来这边钓鱼来着。我看到她的背影好像一个人,一个从来没有在我脑中挥发掉的人。那个人已经离开我很久了。同样的长发,同样修长的腰肢,连蹲下来的姿势都差不多。我就想,也许是上天给我的一次弥补。就像你本来抽中了大奖,但是那张兑换券你弄丢了,后来你失望至极又去买了一张,这次给了你一个安慰奖。
所以就是那天我认识了安慰奖,代价是送出了一条鱼。这条鱼成了我们的纽带。那是一条生命力极强的黑鱼,她没吃,养着。我有空就找机会去她家参观黑鱼。我说黑鱼可以养着到她生孩子后,可以煲鱼汤来喝,用来消除她剖腹产留下的疤痕。
时至今日,那条黑鱼不在了。因为她迟迟不肯生孩子,我就趁机把鱼干掉了。
那些鱼肉消失于我的肚子里,好像一张抽纸融化在水里。那条鱼存在记忆,我吃下了鱼,也就吃下了它的记忆。我的脑海里总不断地浮现黑鱼的视角中我曾经和妻子在一起的场景。刚开始的甜蜜,到她家里一起做饭喝汤,一起看电影,一起看书,一起玩游戏,兴之所至,还脱掉彼此的衣服。也有过吵架的时候,为了家务谁做多点少点争执不下,因为逛街时看了别的女生一眼她就赌气,为了彩礼的多少又起怨言,还为了各种鸡毛蒜皮。我们的关系有波峰有低谷。当我们高兴时,黑鱼的视野里会看到我们身上发出淡淡的光芒,把房间照亮。当我们情绪低落时,我们的身体变成了灰色,房间也暗淡了下来。黑鱼有时会感到水温上升,有时水温会寒冷,更多时候,水是不咸不淡的,就像我们的日子。
我曾很长一段时间独自坐在一块石头上。这块石头就在河边。我所在的城市郊外的有一条小河。我是坐在石头上久了,看到水里的鱼愉快地游来游去。就喜欢上钓鱼的。钓鱼是一个人的独处,也是与大自然交流的过程。我为什么要避开人群,是因为工作上总是要面对形形色色的人,在家里,又要面对家人。我曾养了一只草龟。把它放到盆里,给它找了几块石头为伴。那只龟跟手掌差不多大,它总是安静地趴在水里的石头上,半天也不动一下。好像在思考生活。
它可能会想,为什么我会被困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为什么我的四周没有其他的鱼类,连水草都没有,为什么光线从明到暗,我的生活环境都是一成不变的,为什么每天都有人来投放同样的食物,而我要吃它们,为什么我目光看到的,都是跟之前的画面重复,昨日前日大前日都是一样的,这让我不得不怀念起曾经在河水里日子。那时我还小,河很大,每天都能看到不同的事物,每天吃的东西都不重样,今天去这里玩耍,明天去那里游逛,今天认识了螃蟹,明天认识了泥鳅,而且我还有那么多的兄弟姐妹,我和它们抢食打架,一起去旅行。充满危险,也充满乐趣。
我从龟的思绪回到自己身上,我感觉自己也像这只被困的乌龟,每天要面对重复机械的工作,每天三点一线,吃着同样的饭菜,面对同一个的妻子,失去了激情。不知是我失去了新鲜感,还是她失去了激情。总之,我感到一切平淡如水。
我想寻求一种改变,于是在办公室里,我忙里偷闲,打开了京东淘宝拼多多,挑了一些情趣用品。
当我收到快递以后,拆开里面的东西,性感的镂空蕾丝内衣,黑色的紫色的蓝色的粉色的丝袜网袜吊带袜,还有一些润滑剂跳跳蛋。我的脸红了。又想这回妻子总逃不出我的魔掌了吧。
趁妻子还没回来之前,我将东西藏到衣柜里面。内心有些激动又有些忐忑。忙到阳台外面抽根烟,缓解一下心情。当着那些烟气袅袅升起时,我忽然感到东西可能买错了。因为这些东西是让妻子穿来取悦我的,而不是让我取悦她的。是为了满足我的欲望,而不是满足她的欲望。这时烟烫到我的手指了,一惊,烟掉到阳台下面去了,落在草地上。将小草的叶子烫伤了。叶子发出淡淡的哀怨声,疼死我啦,疼死我啦。
这时妻子已经下班回来。看到房间昏暗,以为并没有人,当她出到阳台看到我时,吓了她一跳。你怎么在这里一声不吭的?差点吓死我了。妻子说。
我说,我正在做眼保健操。上班对电脑太多,看一下阳台外面的风景恢复一下视力。
妻子不听我胡扯,转回厨房做饭去了。
我回到客厅,看着妻子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想象着她穿上那些情趣内衣在干活的场景,不由自主地生起了反应。我一惊,忙转移视线,打消了这个念头。但我不知为何要打消这个念头。
似乎我在惧怕什么,或者我在担心什么。似乎以为她会责怪我,她会认为我变态,认为我恶心,认为我低俗。
那天晚上我并没有顺利将那些东西安装在妻子身上。因为我和她吵了一架。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吵架。好像是为了吵架而吵架。当我回想起吵架的缘由,似乎变得异常简单和可笑。那时是在饭桌上,日光灯发出淡淡的白色光芒,将我和妻子笼罩在其内。她浑身上下犹如水晶一样变得透明,而我也变得黑亮黑亮的。我说出的话也带有一丝丝章草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她看我的眼神,带有一种审判性意味,冷冷的疏远的。似乎我是草原上吃草的角马,而她是鼻子顶着一支尖角的犀牛,正对着我。
我说,今晚的节瓜炒腊肉味道不错,就是有点热气。她说,你觉得热气,为什么你不来煮。我说,我喜欢洗碗。她说,煮菜时总也不来帮打一下下手。我说,你煮完菜也不顺手洗一下锅。她说,菜刀不锋利了也不知道磨一下。我说,你饭锅的饭勺也不愿意洗一下,宁愿拿个勺子勺饭。她说,你晾了衣服三个星期都不收下来。我说,你的衣服一天一换,天天洗那么多衣服,洗衣机都快爆炸了。她说,地板一个月都不见你拖一次。我说,你从不刷厕所都是我刷。她说,房间那么乱总是不见你收拾,都是我收拾。我说,你那些袜子堆了一个星期都不去洗。她说,你天天那么晚睡觉,上床动静又大,都吵我了。我说,我想早点和你上床你也不愿意啊。她说,你找我的时候只想到这个,平时怎么不多多关心我。我沉默了,无言以对。
似乎被妻子说中了,好像我只关心这个。而没有关心她整个身心。工作的时候,我忙着工作,被工作压榨着精力。在家的时候,好像跟她并没有太多的交流。我一直都不记得她的生日,我只记得她是五月,但具体是哪一天我总是记不起来。我每次当她过生日的时候,我想看日历牌,看清楚她的生日是哪天。但过后又忘记了。更别说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我们领证的是哪一天了。我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好像她只对钱感兴趣。她瘦了胖了今天穿什么衣服我全没印象。她说过的话我不记得。我答应过她的事我也不记得。她叫我下班帮忙领个快递,我答应了,转头经过快递门口却忘了取。
我似乎得了健忘症。但是我还想问问她,我们不是应该生一个小孩吗?我们的父母都希望我们早点要孩子,趁我们年轻。而且你也喜欢小孩呢。
但她瞪大眼睛望着我,露出奇怪的表情,她说,这不我的愿望吗?怎么变成你想要小孩了?是你一直拒绝要小孩啊,每次都戴套。你只是想爽而已。
我说想爽不是人之常情吗?孩子是意外之喜,是顺其自然的。
我突然感到糊涂了,我记得我一直是想要孩子的那一方啊。怎么变妻子想了。我忽然想起,是妻子每天叫我早点上床,我却在客厅看电视。
正在我思想混乱之际,妻子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们离婚吧。
我呆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