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记得姥爷有两件宝贝,一件是"咕噜咕噜"的水烟壶,另一件就是咿呀作响的旧二胡。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不喜欢二胡,因为它等同于"二泉映月",并想当然的以为,悲情的盲人阿炳正是这一令人心碎的乐器的创造者。尽管孩童时的认知错得一塌糊涂,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足见这位一生坎坷,饱经风霜的艺术大师对民族乐器的巨大影响。
前几天,我陪同孩子来到阿炳的故乡无锡,亲身参加了第二届"阿炳杯"全国盲人乐器独奏大赛。自始至终,无论是会务组织的规格,赛事流程的安排,还是残联盲协的重视,社会人文的关怀,无一不体现了时代翻天覆地的进步。此时,倘若阿炳复生,哪里还会有凄凉冷落的"二泉映月"流传于世。
爱心的狮子联会
山西作为中西部较为落后的文化地区,残障人士的各项资源相对滞后。尽管我们已经生活在信息时代,但在陪护参赛之前,我从来都不知道还有一个强大的公益组织——狮子联会。我不清楚联会的人员结构和管理模式,也不明白运转资金的来源,但它确实非常贴切,充满爱心,是志愿服务到每一个细节的协作团队。团队中的成员是兼职的,没有报酬,从拿到服务对象的名单之后,就开始信息对接,行程安排,车辆准备,接机接站,住宿引导,赛程陪同,费用全部自理,甚至连吃饭都是自己的。参赛的视障选手很多来自边远省份,即便是凌晨落地,也早有志愿在机场等候。他们相互间有一个非常响亮的称谓,叫"狮兄狮姐",也或是"狮弟狮妹",很受残障人士的尊重。
主办方的温暖并不限于公益团队,下榻的酒店也是五星级的,整个流程对视障选手的关爱无处不在。河北的一名选手,独自一人自费参赛,让组委会措手不及。晚餐自助火锅时,我一直以为细微照顾他的家人,原来竟是酒店的领班,也有"狮兄"一旁帮着选择涮锅的佳肴。一位全盲视障者,凭借一根盲杖就敢独行到千里之外,我钦佩的不光是他自强不息的精神,更是他对时下良好的人文环境的信任
哽咽的甘老柏林
在中国残联、盲协和无锡残联的共同努力下,大赛举办的非常成功。经过半年的初赛,复赛,来自全国19个省、市、自治区的28名决赛选手亲情演奏,赢得了社会的共鸣和尊重。全国盲人乐器独奏大赛的推动者,一生致力于盲人音乐活动的甘柏林先生,在中残联领导的陪同下亲临赛场,为年青一代呐喊助威。这位泰斗级盲人艺术家,被誉为"当代阿炳",今年已经八十多岁了。几经战火洗礼,性格坚韧老人,在点评大赛选手惊人的弹奏技能时,一度落泪哽咽,不能自己。今天,这么多年轻的音乐盲人,在十多种西洋民俗乐器上取惊人咋舌的成就,令甘老感叹不易。
每一个残障人士都是社会的弱势人群,然而,当他们奋力抗争,跨越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时,依然不能与世人站在同一个平台,平等共享社会的资源,甘柏林前辈难以释怀。对于盲人的未来的发展方向,老人是忧虑的,残联是关切的。组委会此次请来了诸多艺术盲人的成功人士和特殊院校的资深教授,与参赛的选手们一起交流沟通,探讨系列工程,共同筹划推广的主题。盲人出版社也派出强大的辅导团队,带来最新的研究成果,提供特色的平台支持,这都体现了社会上下的殷切期待。
作为参赛盲童的家长,我旁听了赛后的盲人音乐从业培训座谈会,对于盲人歌手刘宝萍女士的发言深有感触。"我们需要社会的关爱和帮助,但同时也要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们到底能给社会什么样的回报?"
一种非常励志的勉励,不要总想着索要,毫无疑问,我们首先是下功夫做好自己的事,市场是需要实力交换的!
开心的器乐交流
其实,盲人的圈子很小,对于从事音乐专长的就更小了。在此次参赛的选手中,有半数以上相互之间是认识的,在音乐界小也有名气,你只需要在度娘中输入名字,头条就是他们的信息。盲人从事的乐器也比较有限,从两届"阿炳杯"来看,西洋乐器大多集中在钢琴、管乐;民俗乐器主要是二胡和笛子,它们差不多要占到一半。其他乐器,比如:扬琴、陶笛、手风琴、冬不拉、马头琴等,就比较很少一些,谁弹得不错,大家都是清楚的。作为主流器乐的代表,钢琴和二胡是最见功底的,冠军得主也正是出自这两件乐器。
度娘告诉我,两位荣获金奖的全盲少年(西洋组和民俗组),最小的才只有十三岁,即便是在与正常人角逐的赛事中也曾拔得头筹。"年少轻狂,幸福时光",我们很难想象,本该嬉戏追风的少年,到底牺牲了多少游戏时光,父母们又倾注了多少的酸甜苦辣。因为没有受到上天的青睐,他们就得别无选择,付出明眼人数倍的心酸汗水。成功!着实的不容易啊。
从事器乐弹奏,盲人往往需要有良好的家庭环境和幕后的人力支援,走专业道路相对于中医和按摩,不仅需要执着的追求,风险也是比较大的。对于热衷于音乐的每一个孩子来说,局限在孤单的圈子里总是苦闷的,因为聚首不易,他们倍感珍贵,即便没有视觉的感受,依然渴望交流。无锡的最后一个晚上,几个来自新疆宁夏的选手依依不舍,相约音乐厅,一边开着玩笑,一边用各自的乐器即兴演奏。当欢快轻盈的旋律欢聚,那便是他们最开心的时光了!
若干年后,他们当中,肯定会有相当的一部分选择艺术的道路,在黑暗的世界里寻找属于自己的那份光明。而我们今天所处的时代,恰好前所未有地为追求者提供了得以施展的舞台,并且还在不断扩展着。
"二泉映月"不会再续曲,而新时代的"阿炳"们,也将不再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