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闺蜜出差,我们相约在南锣鼓巷恰甜品聊天。聊完天走出来时,路过一条清冷的小巷,惊喜地发现,有一个小摊在卖竹雕的小摆件。
蹲下来细看,发现每一个小物件都雕刻得活灵活现,有趣别致。
可可爱爱肥又润的松鼠欣欣然地高举着一枚小坚果,憨得可爱的小马像个瘫在沙发的小人一样坐着发愣傻笑,迪迦奥特曼和悲伤蛙破次元相邻而坐,而眼神稍转,旁边是一枚小小的,慈爱又欢欣地,低眉浅笑的佛。
圆头圆肚,身形是可爱的孩子气,眉眼却透着福德与慈悲,即便是落座在一众同样色彩和质感的摆件中,也在种种生动有趣的虫鱼鸟兽中辟出一方清凉与静穆。
小心翼翼地贴近探看这一尊小小的,笑得眉眼眯成细线的佛,那一刻心里涌动出的感动和尊崇,不亚于在数层阶梯尽头的佛堂,对着百丈高佛像低眉叩首的心境。
一颗心忽然载满对那位雕刻者,以及他纯真纯净的一颗心的赞叹。
我浅尝辄止的泥塑体验,让我切实地感受到,要在泥木上塑出一个神形兼备的人物,是多么难的一件事。
在那些栩栩如生的形象,姿态,神情被如切如磋地在一枚竹节,一块软泥上成形前,它们首先,存在于创制者的一颗心内。
是他首先,在心内塑出了一只胖胖软软的松鼠,一匹憨直天真的马,一只软萌妖娆的小蛇,与置身手心方寸间,仍涵容着广袤尘世悲欢,自在慈悲的,小小佛祖。
我们所创造的一切外物,归根究底,都是在映照,也应和着我们一颗心内的所见,所思,与所想吧。
没有存在于心外之物,亦不曾有思想之外的人。
一流的艺术家们,只是把自己眼中的天地,思绪中的波澜,心内的块垒如实地呈现出来,就足矣震撼人心了。
毕竟,一切艺术的创制,都是一颗玲珑敏锐的心,在极深极广地对着浩淼尘世传达自己的体悟与感受,由此激荡也激发出世人,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的感怀与共鸣。
真幸运啊,我所遇见的,是这样一个对浩大世界满怀天真童趣,也总能体察万物有情有趣,率真可爱那一面的艺术家。
想来,那个竹雕者,恐怕也是个憨痴的人吧。
偏深的肤色,在人流如注的街巷外,扎根在一支小岔路里大隐于市,在极浓黑的夜色里,仍坐在小板凳上,在木头小桌上铺一块粗布,就着台灯亮白局限的灯影,全神贯注地打磨着,自己的小小作品。
他不兜售,也不叫卖,能不能遇到买家,全凭过路人与他的机缘,选定哪一个物件,全凭物与人的眼缘。
在我们蹲下来细细探看无数灵动可爱的摆件时,他常会忽地举起一枚小物件,自顾自地笑着说“这是迪迦奥特曼嘿嘿”,“看!这个是喜羊羊”。
那副腼腆的深情,比起推荐物件,更像是,一个创作者,面对自己着意最深,兴味最浓的作品时,油然而生的喜不自胜。
挑选间,我们好奇十二生肖系列好像没有关于生肖鸡的摆件,他掏了掏包里没有找到,忽地站起身来说“你们等一等,我在别处有小鸡的摆件,我去拿一下”。
说完整个人大步走开,把整个摊子,和摊子上的各式小摆件,全留给了我和闺蜜两个人。
我们惊慌地问“远吗?太远就别折腾了”,只听着他声音飞速飘远的一嗓“不远!很快的!”,于是我们索性放弃劝阻,转头守着清冷台灯下数个可爱的异次元小动物,看着看着,忽然觉得此情此景搞笑又温暖,不自觉在小摊前相对而笑。
谁能想到呢,有一天,肉体凡胎的这一个我和她,竟也被赋予了这样的一份深责重任。
要照顾被缩得小小的异次元英雄们,从迪迦奥特曼,到悲伤蛙,再到喜羊羊,雨露均沾。也照顾着,那些世世代代看顾着我们的,十二生肖的小小幼崽。甚至竟然奢侈地,有幸短暂看顾着,千百年来庇佑着世间的佛祖,在尘世一枚小小的分身。
大与小,强与弱,神与人,宏大与微缩,看顾与被看顾,在一夕之间陡然掉转。
纳须弥于芥子,藏日月于壶中。
无法可想,千百年前智常禅师道破的一语禅机,竟有一天能以这样切实可观又可感的方式,呈现在我的眼前。
于是任我再痴愚,也终于还是发现了那个秘密:原来环绕着我们的这个天高地迥的世界,随时可以坍缩成这样小巧玲珑的一副面貌,而渺小世俗中我们的一颗心,仍有可能被扩得这样大,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
作为万物中有趣而有灵存在的人类,是可以同时拥有偶开天眼觑红尘,可怜身是眼中人的渺弱,与生如芥子,心藏须弥的浩阔的。
一念轮转间,一心浩淼,更甚无穷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