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前,那个窝在大学宿舍看《百年孤独》的我,一边读,一边想起了儿时村子里的艳舞表演和庙会上兜售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惊叹于这世上还有小说可以这么写,还写得那么真实,仿佛是摹刻我们村子里的传说与鬼怪而成。可惜,布恩迪亚家族太过庞大,七代人,串起来的名字像炸蝎子串串,我实在是有心无力,看了一半后就搁置了。
上周亚马逊又推出减价活动,满200减100,挑了几本书,买了,其中有两本马尔克斯的短篇小说集,《世上最美的溺水者》和《蓝狗的眼睛》,《蓝狗的眼睛》写得太浓,故事情节很弱,看了两篇就放下了。但是《世上最美的溺水者》是我一口气读完的。
能让我一口气读完的小说有《茶花女》《岛上书店》《月亮与六便士》《幻影书》《克罗诺皮奥与法玛的故事》《乞力马扎罗的雪》(海明威短篇小说精选集),所以,读完这本书,我当即在豆瓣上打了五颗星。
我们来聊聊这部集子中的七部短篇小说。
《巨翅老人》,一位可怜巴巴浑身上下实在撑不起一点尊严的白发佝偻老人天使,为救一户人家的女儿,特意冒雨前来,结果因为太老了,受不了大雨倾盆,就被雨打落在那户人家的院子里。听闻天使降临,好多人前来寻求赐福。那户人家干脆把老人关在笼子里,像展览奇珍异兽一样向来者收取门票,而后,人们将目光转向新出现的蜘蛛女,老人才被遗忘。等到老人的翅膀长回,他飞走,离开,没有告别。
《逝去时光的海洋》,这是一部魔幻到无法梗概出故事情节的小说,人死后散发出的奇异的玫瑰香,凝固过去与现在时光的海洋,例行性爱公事的一对夫妇,土豪美国人拿购买镇上每个人最奇异的专属于自己的技能,这个小镇会让你窥测到马尔克斯最神奇瑰丽的想象力。
《世上最美的溺水者》,一位溺水死亡的巨人漂到一个小镇,村里的人发现这个溺亡者后,都纷纷沉醉在他完美到让人窒息的体型和美貌中,包括男女老少。最后整个镇子的人为他办了一场盛大的葬礼,送他出海。
《超越爱情的永恒之死》,第一段话可以作为短篇小说写作的典范:
“奥内西莫·桑切斯参议院遇到他生命中的那个女人的时候,距离他的死亡只剩下六个月零十一天。他是在一个叫做总督玫瑰园的欢迎版的小村子里遇到她的,这村子夜里是那些高大的走私船停靠的秘密码头,白天则是沙漠里最普通不过的小水湾,面向广漠乏味的大海,远离人世,以至于没人认识哪个能呼风唤雨的人物会住在这里。”
这部小说依然是马尔克斯典型的写作思路,第一句话会提及时间。从这段话中,我们也大概可以窥探到这是一个爱情故事,是一名参议院与一位年轻姑娘的故事,也可以说成是大叔与萝莉的恋爱,与《洛丽塔》形似,只不过这位参议院还未以世俗的方式占有他心爱的姑娘时,他就身败名裂以致死亡了。
《幽灵船的最后一次旅行》,这是一篇神奇的小说,因为从一开始我的注意力就被茂密的逗号所吸引,直到最后一句话的最后一个字,我才看到马尔克斯用微微颤抖的手写下了一个庄重的句号。这是一篇“一句话小说”。无尽的轮回,循环的厄运,一个小男孩无人相信他嘴里的如宫殿般的幽灵船的存在,直到最后小男孩破解了诅咒,让幽灵船出现在整个小镇,小男孩才能歇斯底里地呐喊:“看见了吗?”
《出售奇迹的好人布拉卡曼》,一个执着于黑魔术、妖术和伪科学的江湖术士用一副扑克牌买了一个黑人学徒,而后,这学徒在师父手下受尽折磨和委屈,在师父身败名裂妄图以疼痛发电再次发家致富时,那个贡献疼痛的人就是这个黑人学徒。然而师父的发电法失败了。两人躲在一个乡镇时,学徒被师父囚禁在在地下室,险些饿死。后来,学徒意外发现自己拥有再生能力,而后,学徒发家致富成为一代名人,为了报复师父,他建造一个最宏伟的宫殿和最豪华的棺木,让师父永生永世在棺材里,一直重复着死去活来再死去,永世不休。
《纯真的埃伦蒂拉和她残忍的祖母令人难以置信的悲惨故事》,这是一篇连马尔克斯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的悲惨故事。一位有钱的祖母在自己的丈夫和儿子死后,只能和自己的孙女“相依为命”。也许是因为孙女的私生子身份,这位祖母一直把孙女当奴隶和女仆一样,日复一日做着繁重难忍的工作。后来,孙女误烧了祖母的房子和全部家产,祖母为了恢复往日的荣光,决心让孙女开始卖身攒钱。等到孙女被全镇的男人睡过后,两人来到沙漠,继续做“生意”,直到遇到一个小男孩,他爱上了这个苦难的女孩,几次救女孩未果,最终用匕首刺死祖母,女孩看到祖母已死,一心只想自由奔向远方,完全不管力竭倒地的小男孩的呼叫,而此时外面即将闯进人来。
这是一部魔幻现实主义短篇小说的典范文集,这些作品将现实置于光怪陆离的虚幻氛围,或是将虚幻的情节镶嵌于现实的画面,在反应社会现实的生活基础上,极大地拓宽了现实的内涵,使文学的触角从客观的现实延伸到了主观的现实,而主观现实则可以凭借想象、传说、神话甚至是魔法等更为有利于吸引读者目光的方式来让读者介入到作者所隐喻的现实。
在《百年孤独》之后,《世上最美的溺水者》出版,让读者再次看到了马尔克斯的写作功力。他曾说:
“小说应老老实实地讲故事,以赢得最大的读者”。
这是一部不弄玄虚老老实实讲故事的小说集,情节跌宕起伏,语言又极尽克制,堪为短篇小说的典范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