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送娃去幼儿园,看到路边的横幅,“某某家电祝高考学子金榜题名!”才意识到今天高考,一年一度的独木桥联欢会。
二妞子一直在跟我抗争着,找各种理由不去幼儿园,在后座上梨花带雨的撒泼打滚,老父亲假装视而不见。当月亮婆婆和警察叔叔已经失去效用(月亮婆婆被我塑造成了一个驾着黑色马车,逡巡在夜空中,是不是在窗外窥视的小孩收集者),啥也不缺的时代利诱也不好用了的时候,唯有暴力镇压才行之有效。可是我却在一刹那心头一软,算了,不去就不去吧,今天高考,给你个面子。二妞子闻言明显愣了一下,已经做好反抗的小身体绷得更紧了,她在怀疑这是否是个阴谋。当听我给老师打完电话以后,这才长舒一口气,立马喜笑颜开,开始美滋滋的做计划了,譬如要去游乐场玩海洋球之类的妄想。但无论如何,今天是个好日子,大家过得都不容易。
新冠的阴霾稍稍散去,两针疫苗也妥妥的扎进了身体里,虽然胳膊隐隐酸痛,但也觉得安心了许多。回家拿了平衡车,来到公园,肥胖的身躯稍微有些气喘,懒散的性子已经不能容我再走下去了,跑步的计划只好暂且搁置了,寻了个树荫下的长椅坐下,点上一根烟,回忆顺着一股青烟恍恍惚惚的回到2003年的今天,那天是我跟二妞子和妙大爷的娘高考的日子。
那年高考泄题,紧急启动了B卷,这个事儿那个叫张雪峰的脱口秀考研导师曾经叨叨过这个事儿,一个哥们惶恐的跑到考试院偷了一份数学题,一个小时后被抓获,于是B卷才有了登上历史舞台的机会。那年的数学B卷据说是一帮整奥数的师大爷们出的,于是那年的高考格外的与众不同。
只记得考完数学,走出考场,院子里数百学生或失声痛哭,或掩面抽泣,或怔腫失神……作为一个平日数学就不咋擅长的选手,考试的时候按照既定战略,会做的做完,不会做的甩,然后检查一遍,粗粗估了一下能考百十分,自我感觉挺好。看到此等场面,略有不解,转头问身旁同样眼含泪水的好友,为何?换来了一抹就像看阶级敌人一样的仇恨的目光。后来出分了,我考了100分(满分150分),据说那年能考90来分的都是高手,于是彼时彼刻成了我人生中难得辉煌时刻,着实无心插了柳,柳又成了荫。
那年非典,人生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了病毒的威力。高考前夕,这场病毒突如其来。我们被隔离在学校,封闭起来,受到了很好的保护。那时懵懂,并不知晓此间的严重性。那时从外地会来的人都被集中隔离在学校后面一墙之隔的一个宾馆里,宾馆有个极大的院子,彼时无王者荣耀,无抖音、快手小视频……吃饱喝足的被隔离者们将无处发泄的怨气和百无聊赖都用来跟隔壁学生们对骂。每日中午你就会发现一场奇妙的战斗,院子里一帮人伸胳膊撂腿,楼上窗户里一帮血气方刚的青年张牙舞爪,一时间飞沙走石、吐沫横飞。各种污言秽语不绝入耳。多余的精力发泄完后院子里的人回屋睡觉,学生们去读书学习。如此往复,俨然成了习惯,仿佛例行公事一般,妥妥坚持了有一段时日。也不知谁起的头,起头之人现在看来真是功德无量啊。
不知从何处听说醋对预防非典有奇效,于是我们的老师们将一锅一锅沸腾的醋搬进教室,空气中弥漫着醋味和84消毒液完美融合的奇怪味道。锻炼身体增强免疫力,于是我们课间操练的更加用力,400米的操场已经无法满足需求了,于是浩浩汤汤的学生队伍如滚滚江水绕着学校一圈又一圈弥漫而去。洪亮的口号一遍一遍的与空气产生着共振,不知惊飞了多少小鸟,吓傻了多少蝴蝶,震落了几片小叶子……场面壮观,不遑多让。领导颇为满意,老师深感欣慰,学生精力十足。
我们住校生被学校门口的大铁门深深的隔绝在了学校里面,回不了家了。来探视的家长络绎不绝,于是又是一道奇景。一道铁门两个世界。铁门外是爹妈伸进来送吃食盘缠的手,铁门里是穿着校服天真烂漫的我们,当然有个别同学意志力有些差,见到爹妈难免会有些委屈,涕泪横流,不能自持。后来铁门相会被无情的取消了,这道景观也就不得而见了。
考试当天,排队进考场,每个人耳朵后面要挨上“一枪”,然后你就知道自己是否发烧,真神奇。我一边思索着神奇一边干呕着走进了考场。为什么干呕?有的人紧张会手足无措,有的人会鼻子耳朵发红,有的会眨眼睛……我的这项特性就是干呕。高考啊!说不紧张,那是装大尾巴狼啊!于是我干呕着考完语文,然后干呕着考完数学,然后看到考完数学的悲惨世界,给予了我极大的信心,神奇的一幕发生了-----我不干呕了。于是我宛如下凡的神兵天将,快刀斩乱麻一般考完了文综合和英语,考的都不错。还是有些意外的,本该有所斩获的语文却考的稀烂,冥冥之中自然有其定数啊!
二妞子玩完了,吵着要吃肯德基。看着眼前这张稚嫩的脸,不由得感慨。若没有那年的高难度高考,二妞子他娘就不会复读,二妞子他娘不复读我就没有机会拿下这个跟我同岁的高中同学小学妹,拿不下就没有妙大爷和二妞子了。我差点剥夺了这两个娃子出生的权力,真他娘的细思极恐啊。
2003年我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