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每年过生日的时候都会收到一盘胶片和一张新刻的唱片,都是很老很老的歌,是你送的吧?”
“嗯,我本来是那座学校的音乐系学生,你想不到吧?”
“是挺意外的。我本来以为是某个文艺青年送的。”
“文艺青年是骂人的话。”
“算了,不纠结这个。”
“不过我是肄业,不是毕业。”
“我发现那些优秀的毕业创作都是对经典的抄袭和拼接,而真正原创的作品又是青涩不成熟和无力的。大家都默认了只有抄袭才能得高分,这让我很迷茫,这不是我想要的作品。于是我肄业了。”
“你还真是个理想主义者,不愿意向现实有一丝妥协。我很敬佩这种人,但我不愿意成为这样的人。”
“哈哈哈,你说得我都懂,我也特别羡慕你们这种能够忍住对扭曲问题的思考,直愣愣地走下去,心中坦荡的人。”他忽然豪爽地大笑。
“没有。”
“你说什么?”
“我说心中没有变得坦荡。我只是跟着大家合谋性地走下去,并且恰巧是走得比较快的拿个而已。”
“没有人心中没有对扭曲现象的疑惑。”她补充道。
“哦,是这样吗?”
“再说那些唱片吧。那是我从回收站捡回来的,两块钱一张,有很多更好的已经碎的不成样子,但是我都给拼好了。光盘是我自己刻的,你知道的,搞音乐很花钱,精打细算,能省就省,所以我自学了刻光盘。”
“那些胶片我都寄回了老家,因为礼物实在太多了,我的房子太小装不下。好意实在太多了,我的心里也装不下。”
“不过我留了一张动物乐队的光盘,《House of the Rising Sun》,是叫这个名字吧?”
“啊!很高兴你能够喜欢它,说实话,就算我和你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也不敢保证你会喜欢它,因为……”
“太尖锐了?”
“对,太尖锐了,它的社会性尤其容易触动那些心中有愧,对待感情快餐化,内心又理智的人。”
“其实我喜欢它并不是因为这个,只是单纯的喜欢,毫无缘由。这种没理由的喜欢很少见,以前因为没能力提要求去保留住这种喜欢所以没有;以后因为没欲望去触及这种喜欢,所以没有。”
“小地方来得人都有点局促不安和自卑,不敢渴望要什么闪闪发光的东西。但是我想,那个时候的我有能力也有欲望想要那张小小的唱片。对,这么一张唱片我还是能够拥有的。”
“我从回收站得到它的时候,它碎得分辨不清模样。但我依然抱着试试看得心态拼好了它。然后用一种鲜为人知的方式试着去修补——把它放入烤箱稍微烤一分钟。令人惊喜的是它不仅能听而且声音特别的棒。于是我立马把它录了下来刻成光盘一并寄给你。”
“那个时候我的心情特别忐忑,甚至晚上不敢从摄像头里看你的脸。”
女人盯着男人激动的脸。
“你说得让我都快以为你真的是我的丈夫了。”
“你为什么会想到去回收站收集这些东西?”
“因为人在抄袭完,拼接完经典之后会不自觉的抛弃,销毁经典,以期没人知道他抄袭过,哪怕这种毁灭只是一种形式上的毁灭。”
“说得有点道理,一个城市的回收站最能看清一个城市的真实面貌。”
“你能明白我丝毫不惊讶,但能从你嘴里说出来我很惊讶。”男人温柔地看着她。
“‘女才子为什么危险?因为她是一个有缺陷的男人。’你总是喜欢把自己放在弱势的一方,不会这么清晰的表明你的观点,而且表明的这么好。”
滨江路上的路灯打下的光照在两个人的身上,影子被拉得很长。
“嘀嘟嘀嘟嘀嘟……”警车从他们身旁开过。
“最近怎么总是碰到警车?没听说发生了什么大事啊?”她偏了偏头转移话题。
“也许吧,你不知道不意味着没有发生。信息时代也不是信息对等的,不管多少年过去都是一样。”
“对了,你不报警真的没有关系吗?虽然我出于个人原因不太情愿你报警。但是处在一个法制社会的公民的角度讲,刘显的死你虽然无责,但是道义上讲不过去。毕竟你知情,而且你现在还是他的女朋友。”
“不是了”,女人笑着看着男人,“你不是说你是我的丈夫吗?”
“也对。”
“那你现在介不介意把你的手给我?我已经……好久没有牵过你的手,忘记了是什么感觉了……”男人的声音有点低落,感觉真的像经历了切肤之痛一样。
“你真是个怪人,要不就是你真的很擅长搭讪。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已经和你在一起生活过好多好多年了,很奇怪的感觉。都这个时候了,不需要再装下去了。我既然愿意跟你走这一段路,其中的意思你应该懂……”
“可是,我说得都是真的……”
“好了,你愿意继续装下去的话,我不介意。”女人直接打断他的话头。
滨江路上,两个人影各自孤独的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