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人

“正奋力爬出泥沼的是古希腊神话中的巨人：恩克拉多斯。众神之战中，巨人族落败，雅典娜罚他永埋泥土之中。静态的雕塑衬托出喷涌的水柱，表现了恩克拉多斯勃然的生命力。”

2000年的夏天，一个宁静的午后，美国航空航天局（NASA）的科学家琳达·斯皮尔克（Linda Spilker）和丈夫正带着一对女儿漫步在法国巴黎郊外的凡尔赛宫中，这里树木葱郁，景色宜人，充满艺术气息，宛如人间仙境。走到一处喷泉时，15岁的小女儿杰西卡突然就停下了，并开始有板有眼地讲解这座置于巨大圆形喷水池中的雕塑，眼睛里满是难掩的兴奋。

琳达认真地听女儿演说，享受着心内的平静和喜悦。因为，这种短暂的天伦之乐，对琳达而言来之不易。琳达工作的部门叫喷气推进实验室（JPL)，负责用各种“喷气推进”式的探测器去探索太阳系内各行星的奥秘，而琳达研究的是土星：包括土星，土星环和土星卫星。丈夫是她的同事，在探索土星的项目合作中二人坠入爱河。

毫不夸张地说，这对夫妇属于地球上最懂土星的那群人。迄今为止，人类对土星的探索只有两次，分别是“旅行者号”计划和“卡西尼号”计划，分别以发射过去的探测器来命名。夫妇二人都是骨干，汤姆是探测器工程师，负责确保探测器发回可靠数据，琳达是天文学家，负责分析这些数据并得出让人振奋的结论。

不过，这份荣耀的背后是经年累月的忙碌，是紧促的家庭生活让路给伟大科研事业的心酸。

“旅行者号”计划前期，繁重的工作让新婚燕尔的二人无暇顾及家庭，这对夫妻只好在“旅行者号”探测器发射成功后，利用其飞往土星的五年“窗口期”来生儿育女，因为飞行期间科研任务相对会少一些。

所以，母亲常开玩笑，把姐妹二人叫做“窗口女孩”。

窗口女孩杰西卡跟着大科学家父母，从小耳濡目染，土星的知识已烂熟于胸。她最喜欢的是土卫二（土星第二颗被人类发现的卫星），而这颗小巧、洁白、冷艳的卫星，正是以眼前这座雕塑所表现的古希腊巨人恩克拉多斯命名的。

“200多年前，人们发现土卫二并将其命名为‘恩克拉多斯’时，我想，这是有个富有深意的安排。在那颗如少女般洁白的卫星上，也一定有着和古希腊巨人恩克拉多斯一样的生命在奋力地生存着；在它之上，也必然有清澈的生命之泉喷涌而出，为漆黑的夜空增添一抹亮色。” 窗口女孩杰西卡俨然是在对着喷泉诗朗诵呢。

作为一名母亲，琳达不忍心破坏孩子烂漫的想象；但作为一名科学家，她必须将科学精神言传身教。

“杰西卡，你的这个想法很有意思。我和土星打了一辈子交道，土卫二若真的有生命之泉，我比你还高兴。但科学研究要讲求证据，我们再等几年，等待从探测器从土星发回来的数据吧。”

杰西卡不管不顾：“一定有的！”

琳达口中的探测器，指的是三年前发射的“卡西尼号”，为了它的发射美国航空航天局及其合作机构花了10年之久来准备。它高近7米，重2吨多，形状上基本是一个圆柱体一端接了个锅状天线，周身满载18种高科技探测设备，可谓体现了人类技术之极限。

不过，卡西尼号要达到土星还需要四年漫长的旅程，此时它正向着土星进发，不久后它将带来震惊世界的消息。

升空

1997年10月15日凌晨4点，美国佛罗里达州卡纳维拉尔角航天基地，天还是一片漆黑。

这一天是卡西尼号预定的发射日期，是个全世界都在关注的大日子。而对于琳达夫妇来说，主要的挑战不在科学上，而在于如何将两个青春期的女孩子从凌晨三点那温暖的被窝里拽出来，一起去看大火箭升空。

杰西卡本来睡眼惺忪的，但进入到观景台后，她看到远处漆黑一片的天空下有一个灯火通明的发射塔，顿时睡意全无。她抢夺着姐姐珍妮弗手里的望远镜，等不及要大饱眼福。

4点43分，随着一阵巨响，火光将蒙蒙亮的天空照的宛如白昼，乳白色的火箭从熊熊火焰中冲出，直飞云霄。发射十分成功，“卡西尼号”计划取得完美开篇。

虽然在电视里经常看到火箭升空的报道，但是亲临现场的体验，对于十二岁的杰西卡来说，还是相当的震撼。这种震撼就是无声的教育，从此杰西卡对星空产生好奇，逐渐开始了解土星，并很想知道人们究竟是如何把那个庞然大物送入太空的，这位她日后成为一名工程师种下了种子。

几个月后，杰西卡就开始问出一些匪夷所思的问题，让大科学家母亲都招架不住。

“妈妈，恩克拉多斯之所以那么洁白闪亮，是因为，它其实就是一个大冰块？”

“是的，从二十年前旅行者号发回的数据中，我们能断定它是一个冰球。”琳达耐心地解答着。

“行星内部的温度一般都很高，冰遇到高温不就会融化吗？那恩克拉多斯里边很可能就是水呢！对，是一个海洋！里边说不定有深海巨兽，会不会飞出来把卡西尼号给吃了呢？”

这么神奇的思路，母亲要稍微消化下。她打趣到：“要么你考虑下，以后当科幻作家如何？”

杰西卡撅着个小嘴：“你们科学家不是整天说找到水，就很可能有生命了吗？冰不就是水吗？”

“哎，我们说的可是液态水，恩克拉多斯与太阳的距离是地球的5.2倍，在寒冷的宇宙深处，它的表面温度只有零下200度，内部得有什么力量才能融化冰啊，这能量又从何而来呢？”

正当小杰西卡试图理解妈妈的话时，琳达继续道：“而且，液态水只能说是生命的基本条件之一，除此以外，还需要氨基酸、碳、氧气等，恩克拉多斯有没有这些呢？”

“哎呀，真麻烦，你们科学家真是不浪漫，我都害怕成为科学家了。”

母女相视一笑。

其实，科学家的浪漫是内敛的，任何科幻般的想法，当只是想法时，他们总是要“指指点点”，用科学的严谨性浇灭不切实际的火花；但哪怕有了一丁点证据证明这些想法可能变为现实，他们总是第一个像孩子一样跳起来欢呼。

琳达这回就如此地欢呼了一把。

光柱

2005年2月，进入土星轨道的卡西尼号执行了飞掠恩克拉多斯的任务，并发回一张照片。漆黑的背景里，恩克拉多斯几乎占满了整张照片，而引人注目的是左下角有一些光柱般的东西，似乎是这颗卫星在发光。

这张看似平常的照片瞬间引爆全世界，占满了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

神秘学爱好者忙不迭地声明这是外星人基地的排水口；天文爱好者们谈论着恩克拉多斯上出现了水柱，其内部可能是海洋。

美国航空航天局是严谨的，在严密计算之前是不会轻易给出结论的，有可能这些光柱只是成像设备出了问题呢？。经过几个月的计算后，美国航空航天局正式确认了这些光柱的成分：冰块。

此时的小杰西卡已经十八岁了，也是狂欢队伍里的一员。

有了官方的确定，她说话底气十足，十分“猖狂”。一次通话中杰西卡兴奋地自夸道：“妈妈，我是个预言大师，恩克拉多斯的生命之泉就是我的杰作。”

“勉强算是个预言吧。可是大师，你这离有发现生命可还差十万八千里呢。”

杰西卡狡猾地一笑：“你想啊，恩克拉多斯表面就是厚厚的冰层，所以冰块不足为奇。但为何是喷涌而出呢？能量从哪里来？内部有足够的能量，那岂不是冰就会化成水，有水就可能有生命！”

“好，大预言家，的确不能否认这种可能性。但还是那句话，科学讲求证据，我们需要卡西尼号发回更多的证据。”

事实上，自从光柱的成分被确认后，整个卡西尼号项目的重点，就已经偏向了恩克拉多斯，某种程度上甚至超过了木星本身。作为数据分析团队的负责人，琳达已经提议大幅增加恩克拉多斯的飞掠任务，其后共增加了20次。

只是，当科学家怀着赤子之心沉浸在数据研究中时，一些科学以外的困难正悄然逼近。

“失联”

五年后的2010年11月2日，没有任何征兆的，卡西尼号“失联”了。

准确点说，卡西尼号进入了“安全模式”状态。所谓的安全模式，是卡西尼号上的计算机发现数据传输错误时，给自己“重启”的一种默认安全策略，这样做可以最大限度地保证这架精密设备在无垠深空中能正常运转，但代价是“重启”一次要几天到数周不等。

在此期间，卡西尼号无法执行任何任务。

此前也发生过进入安全模式的情况，但一般两三天就解决了，而这一次问题似乎很严重，一下子就是三周。

时间来到11月23日，此时琳达的心情已经从最初的不太在意，变成了惴惴不安。

而此时工程师丈夫汤姆，正在办公室里紧张地解决卡西尼号“失联”的问题。而她选择按时下班，回到家中，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调暗了客厅的灯光，好拢一拢心神。她不由地看着窗外的星空，仿佛能看到卡西尼号的身影一般。

她开始回想，自己这一路走来，如梦如幻。

琳达的职业生涯是一个浪漫到不真实的励志故事。小学三年级时她收到一份生日礼物：一架小型天文望远镜。一番研究后，她第一次用肉眼观察到了土星那美丽的光环。她着迷的不行，从此立志用一生研究土星的奥秘。从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UCLA）本科毕业后琳达因成绩优异得到了去美国航空航天局工作的机会，并利用工作之余拿了天文学硕士和博士学位，可谓是学霸中的学霸。

1977年，她加入喷气推进实验室，焦虑着工作和学业这么忙，哪有时间谈恋爱。

1997年10月15日，卡西尼号探测器成功升空，她和丈夫女儿们在发射现场欢呼。

2004年7月，卡西尼号成功进入土星轨道，她在控制室里与同事们热烈拥抱。

经过了20多年的努力，卡西尼号探测器终于进入了土星轨道，这一切如果戛然而止，可真是一场噩梦。

想到这，琳达的视线从星空收回，喝了一口红酒，然后小女儿杰西卡的电话就来了。受母亲的熏陶和鼓舞，她正在攻读工程学硕士，但恩克拉多斯生命之泉的浪漫猜想她还是念念不忘。

琳达打开免提，听到了杰西卡的声音：“妈，你还好吗，情况怎么样了？”

琳达说：“你爸爸跟我讲，这几天把所有的指令都更新了一遍，理论上很快就可以解除安全模式。不过土星十分复杂，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担心总是难免的。好嘛，我一个研究土星的专家，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干等着你们工程师来救场啦。”

“我的生命之泉没研究清楚呢，要是现在失联了，那就太可惜了。”

哪里是可惜这么简单，人类几十年内都不可能再发射这种探测器了，琳达心理想着。

“相信你爸的团队吧。这种事情以前发生了几次，不过都很快解决了，长达三周的沉默，还真是第一次。”

杰西卡打趣到：“那我爸可得铆足了劲啊。”

此时一个消息在屏幕上方弹了出来：“亲爱的，卡西尼号已重新上线；我在回来的路上，我要大睡一觉。”

琳达放下酒杯，愁容消散，笑着说：“你老爸，永远不会让人失望的。”

美国航空航天局后来披露，11月2日，工作人员照例向卡西尼号输入下一步工作的指令，但是数据在传输中鬼使神差地发生了一个错误，至今原因不明（当然，也许是不愿意公开）：与卡西尼号的通讯都是通过二进制的字符串完成的，也就是一串由0和1的组合的数字。但有一个字符发生了“字符翻转（bit flip）”，从0变成了1，原因不祥，这导致整条指令无法被卡西尼号解读，按照既定的应急措施，卡西尼号自动进入了安全模式，这才造成“失联”的情况。

中国人说：尽人事，听天命。“失联”事件似乎只是上天开的一个玩笑，有惊无险地过去了，但人间的事情，往往更难处理。

惊雷

2013年2月的一天，琳达急匆匆地走向一间会议室，她推开门，里边都是美国航空航天局的重要人物，包括行星科学部的主管博尔登，和该部门下几个重要项目的主管，比如卡西尼号土星探测项目负责人韦伯斯特（Julie Webster），和好奇号火星探测项目负责人梅根（Megan Lin）。

会议室里一反常态，大家十分沉默。这些世界上最优秀的大脑，一边平复着自己的愤怒情绪，一边飞速思考着下一步的对策。

博尔登开场道：“不管怎样，大家需要接受这个事实：我们没钱了，需要砍掉某些项目。”

几天前，美国总统奥巴马宣布了2013年国会预算案，给到美国航空航天局的预算是177亿美元。这看上去是一个巨大的数字，但完全不够用。

美国航空航天局，听上去是一个高大上的名字，似乎和莫扎特这种艺术家一样，不必食人间烟火，只要负责才华横溢，各种赞助人会争先恐后的送钱来。但事实并非如此，美国航空航天局经常被钱的问题搞得焦头烂额。

要知道，177亿美元这个数字，相对于2012年预算缩水了4倍，而相对于阿波罗11号登月的那个疯狂太空竞赛年代缩减了10倍都不止。更糟的是，其中给到行星科学部的只有12亿美元，这等于是经费在一年内被砍掉20%。

韦伯斯特发言：“我理解现在的资金问题，我也知道卡西尼号一年的运营费用高达7000万美元，但它绕行土星的预定使用年限是13年，现在才刚刚过半。我们花了20年时间将它送入土星的怀抱，现在说放弃就放弃，这简直不可理喻！”

梅根不甘落下风：“卡西尼号至少已经运行了七年，好奇号才登陆火星一年不到，而且运营费用每年只有5600万美元。现在砍掉这个项目，那我们还探索什么宇宙？我们干脆宣布人类会永远地被锁死在地球上算了！”

博尔登：“我同意，但是我也很无奈。如果美国航空航天局的科研经费和美国政府的军费（同年是6140亿美元）一样多，我们早就在火星上开派对了。”

琳达冷静地听着各位大佬吵架，内心也开始自己的盘算。

在琳达看来，如果卡西尼号因为意外损坏导致项目终止，只能感叹诸事无常；但在卡西尼号一切正常的时候，人为地主动终止任务，这和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没什么区别。

突然，她脑中闪现出女儿杰西卡在凡尔赛宫的“诗朗诵”。

琳达想了片刻，发言道：“卡西尼号任务已经过半，这是一个成功的项目。关于土星我们得到了很多答案，但每个答案又催生出十个新的问题。比如，恩克拉多斯是否存在内部液态海洋，是否存在生命？”

“我们都知道，这个名字来自于古希腊神话，恩克拉多斯是一位不屈服于众神安排的巨人；我想我们也不能屈服于命运的安排，如果人类错过了近在眼前的探索太阳系中生命之泉的机会，那人类将因美国航空航天局的决策而失去荣光。”

的确，没有什么科研项目能与“发现地外生命”的价值相媲美。

会议进行了几个小时，最后博尔登总结到：“探索地外生命是美国航空航天局永恒的主题，卡西尼号项目不能终止，当然，好奇号也不行。我去协调下，看看能不能暂停其他项目。”

几天之后，琳达正在办公位上坐着，突然一只手拍了下她的肩膀，回头一看，是希娜（Hina Kazmi），平流层红外天文台（FOSIA）项目的负责人，有着一头乌黑秀发的美女科学家。

“恭喜你，卡西尼号项目保住了。不过，我的大飞机要晚几年了起飞了。”

平流层红外天文台项目是用一架波音747载着航空望远镜在地球的平流层飞行，用以给宇宙“拍照”，相当于是移动的天文台。

希娜笑道：“你那天说的也打动了我，人类在宇宙中是不是孤独的，回答这个问题是我们的头等使命。等你的卡西尼号带来好消息哦。”

琳达长舒了一口气，看了眼办公桌前摆放的一张照片。这是卡西尼号从土星回望地球拍摄的，抓拍到了整个土星环、地球、月球、金星、火星同时出镜。土星环的最外层呈现一圈淡蓝色的光晕。

琳达用手指了指光晕附近的一个地方，对希娜说：“这里，恩克拉多斯，让我们揭开它神秘的面纱吧。”

海洋

卡西尼号是一台造价30亿美金的超精密设备，但项目设计之初，没人会想到恩克拉多斯能如此惊艳众人，所以并没有针对它设计地面探测器。尽管美国航空航天局已经尽可能将飞掠高度降低到100千米以内，但依然无法确认恩克拉多斯的内部结构。

每当这时，科学家们就开始变戏法了：通过数据算出来。

2014年1月的一天，琳达接到了意大利科学家卢西亚诺（Luciano）的电话。卡西尼号是一个由17个国家参与的国际合作项目，所以有很多欧洲科学家。

“嗨，琳达，你提出的恩克拉多斯内部结构的难题有解了。”

“哦？我就说嘛，相信你就对了！”琳达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

“我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点子：多普勒效应。”

琳达寻思了一小会，然后说道：“你真是个天才！”

顶级的料理往往用简单的食材，这个中学物理知识竟揭开了恩克拉多斯的一个谜团。

简单来说，多普勒效应就是波源相对观察者运动时，接收到的波的频率，和发出频率并不一致。卡西尼号就是一个固定频率的波源，并且相对地球来说不停在运动。

卡西尼号的飞行数据是可以精确到0.1毫米的，那么假设恩克拉多斯是一个有着固态内构的球体，其引力在各个部位大致是相同的，就可以计算出卡西尼号所发回的电磁波应该有的频率。如果这个频率和实际情况不一致，就说明它引力并不均匀，内部结构不是固态的。

经过两个月的等待，琳达终于迎来了好消息，卢西亚诺的团队宣布，经过严格计算，卡西尼号的运动路径表明，恩克拉多斯内部存在着液态海洋。

得到消息后琳达第一时间打电话告诉她的预言家女儿。

还真是个大师，琳达心想。

华丽终章

“内部是海洋，但是热量来自哪儿呢？没有热量可没法将冰块喷出去。” 杰西卡听到消息后很兴奋，不停追问。

“我们认为是土星的巨大引力造成的，就和地球上的潮汐现象一样。我们怀疑其内核是致密的岩石，在潮汐作用下岩石和液体发生摩擦，产生了热量。” 琳达耐心地讲解着。

“哇，这种构造的星球，太迷人了！发现海洋到发现生命，仅一线之隔啊！”

“是的，卡西尼号的等离子体光谱仪在其南极喷泉附近还检测到了氨基酸。”

“天啊，这下子，所有创造生命的物质，水、氢、氧、氨基酸，都齐了，想想就让人兴奋。” 杰西卡几乎要欢呼起来。

“是的，所以对于这种可能孕育生命的星球，我们不能打扰它。”

2017年9月，卡西尼号的燃料将会耗尽，无法继续执行任务。原本的计划是让它在土星轨道上“自生自灭”，但恩克拉多斯的新发现让美国航空航天局不得不重新考虑卡西尼号的命运。

在一次讨论会中，琳达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卡西尼号不能随意飘荡，一旦它的碎片落到恩克拉多斯上，可能携带的地球微生物将污染那里的世界，对其上可能存在的生命造成危害。因此，最好的方案就是让卡西尼号坠毁在土星里，因为土星存在生命的可能性是零。

《三体》中，外星高等文明的探测器“水滴”到地球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开杀戒，人类舰队几乎全军覆没成了让人印象最深刻的情节之一。但现实宇宙中，文明恐怕还有其他的存在姿态，比如这颗来自人类的探测器，为了不打扰土星世界可能存在的生命，毅然粉碎了自己。

美国航空航天局给这个最终任务起了一个富有诗意的名字：华丽终章（The Grand Finale）。

2017年9月15日，进入土星大气后，卡西尼号奋力的转向地球，发回最后一串数据，然后燃成灰烬，永远地成为了土星的一部分。

喷气推进实验室的控制室里，卡西尼号永久地失去通讯。项目负责人韦伯斯特平静地说：“感谢大家几十年如一日的辛勤付出。我宣布，卡西尼号任务，正式结束。” 大家鼓掌、落泪、拥抱。

此时的琳达正在靠墙一侧的办公位上，起立，鼓掌，心内的五味杂陈让她没有太多的肢体动作。

重返土星

卡西尼号项目前后共历时30年，而琳达全程参与其中，从普通的研究人员一路成长为数据分析组的负责人。

这架探测器共传回45万张图片和无数的科研数据，相关论文发表了4000多篇。从任何角度来看，这都是一次完美的任务。

不过恩克拉多斯的诸多谜团尚未解开，今年66岁的琳达，对下一次探测计划依然充满期待。

一次采访中，她这样说道：

最近，我在和学生们研究如何在恩克拉多斯的表面钻孔，进行水下探测。我们必须要重返恩克拉多斯，因为它就在那里— 太阳系的“生命之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