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芳推着轮椅上的婆婆往澡堂而去。下午两点左右的冬天，没风，阳光暖暖的。

“亚梅，气色不错啊！”婆婆嘴巴张了张，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在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好像千言万语一时不知道怎样说。

“我妈精神状态不错，吃饭睡觉都很好的，谢谢婶子记挂！”慧芳赶紧替婆婆回答。

“娘俩去洗澡了吧！哎！没法！幸亏有个好媳妇啊……”没事晒太阳的大叔、大婶和大嫂，又开始感叹了。

我才不是好媳妇呢！慧芳的心里突然飘过一丝丝的阴云。

平时上班起早贪黑，回家掉进了家务活堆里，还有俩孩子大呼小叫，日子过得真是鸡飞狗跳。好不容易放假了，又要扫屋、洗衣服、蒸馍和下厨，从早忙到晚，累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过年啥事都不叫你干！你给你妈推澡堂洗洗澡”，就这一句话，慧芳的公公都说了不下三遍，其实慧芳放假也才两天。

“说得好听！过年哪件事不得我操心劳累……”慧芳有些生气，无意抬头看到老公公的满头白发，慧芳叹口气，“没问题！这两天瞅个好天气就去！”

慧芳心软，看不得婆婆瘫痪之后，话也说不利索了，整天一个人流泪的可怜样子，也不愿看到老公公脸上的皱纹拧成了沟沟壑壑，愁眉不展的难受劲。

很快，就到了澡堂，这点上洗澡的人不多，当瘦弱文静的慧芳吃力的把婆婆推进单间以后，身后传来几个老人羡慕的话语，“真是个好媳妇！哎！我老了……”

“我不是个好媳妇！”慧芳甚至有些愤怒了！但慧芳想到需要赶紧给婆婆洗澡、剪头发，就像履行义务一样，开始费力的给婆婆脱衣服，直接在轮椅上洗澡。

慧芳心里有一道过不去的坎。

这道坎从迈进婆家们都有了。

慧芳一进门，婆婆他们就和慧芳分开了家，刚失去妈妈呵护的慧芳，甚至还要学习做饭，那时慧芳正在进修，有时忙着看书，饭都做糊了，婆婆出去闲谈时总是说媳妇不会做饭……

“水……热……”婆婆终于从喉咙里发出了这俩字的音，慧芳赶紧试试水温，确实有些热，就调好水温，让婆婆好好冲冲。

“芳！水热吗？赶紧试试，妈妈给你调水温……”在弥漫的水蒸气中，慧芳眼前出现一个圆圆的、笑眯眯的脸，那是妈妈，妈妈总喜欢倒水让慧芳洗脸、洗脚，一泡就是一两个小时。那时，慧芳住校，很多孩子都冻伤了手脚，慧芳却从来没有，因为妈妈喜欢给慧芳洗脸、泡脚，还用的是茄子和辣椒枝滚一晌的热水。

洗脸、脚时，从小都懂事的慧芳总爱扬起小脸，甜甜的笑着对妈妈说:妈妈，我长大了，我就给你洗脸、洗脚，对了！芳芳给妈妈洗澡。

这不，眼前的婆婆，应该是妈妈吧，就坐在自己眼前，像个听话的孩子，任凭自己搓、洗，剪头发，闭着眼，在享受水的温热……

“怎么？妈妈的头发也白了？”不对，妈妈离去时自己才18岁，妈妈还给自己做饭、洗衣呢，就因为突发脑溢血，永远的离开了自己，那时自己抱着妈妈痛哭，泪水打湿了妈妈的一头乌发……

哎！慧芳长叹一口气，这就是妈妈吧！虽说一过门都和自己分开了，但瞒着他的小儿媳妇没少给自己捎馒头、也抽空都给自己带孩子，更在自己和他儿子发生矛盾时，她说了一句:老大啊！你媳妇没有妈了，你可千万要对她好啊！就多惯着她吧！

就是这句话，慧芳记住了婆婆的好。

自从婆婆瘫痪这两年，小儿媳妇总是忙碌，慧芳也很累，但慧芳总是隔三差五的去看看婆婆，给婆婆拉拉家常、推婆婆出去转转、给婆婆按摩和洗衣服等。

但不知道为什么，偶尔，一个想发会从心底浮出:我亲妈我都没有伺候一天，婆婆倒是赖上我了。每当脑海中出现这个念头，慧芳都莫名其妙的难受。

“妈！感觉舒服吗？如果哪里不舒服了，我再给你搓搓！如果可以了，咱就不洗了……”慧芳终于给婆婆洗好了澡，胳膊、腿上的衣服都湿透了，浑身都出汗了。

终于洗好了。慧芳突然又想起了妈妈，如果妈妈还活着，也是这个年龄，不管妈妈身体怎么样，自己都会给妈妈洗澡的，这可是自己从小就萌生的愿望啊！

可是，妈妈就这样带着对孩子无限的眷恋走了，直到离去，还在厨房烧水、做饭。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最亲爱的妈妈自己不能洗澡，而没有生自己养自己的婆婆还要享受亲妈一样的待遇。

是公公婆婆待自己好吗？一般般吧；是她的儿子能干、帅气吗？普通人一个；是什么？难道是一句好媳妇的夸赞？这不是自己想要的！

慧芳麻利的推出婆婆，给婆婆吹头发、戴帽子、围围巾，给婆婆盖好褥子，说坐好回家了。

“真是一个好媳妇！亚梅好福气……”推着婆婆离去时，这句话又不断飘进慧芳的耳中。

“我不是一个好媳妇！”慧芳半真半假的用生气的语气说话。

此时，太阳西斜，竟然起风了，天冷嗖嗖的。

慧芳加快了脚步，不知是风把什么东西吹进了慧芳的眼里，还是什么原因，慧芳泪眼婆娑。

把婆婆送回了家。

慧芳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我不是一个好媳妇，我更不是一个好女儿……妈妈……妈妈……女儿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