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叔日札8、白诗观止

自言第一

我家中有二古册,为唐诗选上下,虽说是古册,却谈不上什么古籍善本,只是年代在七八十年代,只因保管不妥,二册书都缺了封面和扉页,无法确定具体出版时间。此二册书算是父亲在穷得叮当响时,能保存下来得为数不多得书,且因纸业发黄,体感上甚有旧时光的意蕴,我十分喜爱。然我小儿郎时,最早接触是词,李后主的虞美人更是第一首会背的文字,所以这二册唐诗选是束之高阁,而经常把玩绝妙好词一书。

最近新换了租房,回家想拿几本书来看时,发现了久矣尘封的二册老书,忽又来了兴致,便同携来成都。

我对古诗只在感觉,往往不看注解难懂深意,可妙处便在,动人者能在浅层和深意中都能深入你心。

竹上之泪乃可灭第二

远别离

远别离,古有皇英之二女,乃在洞庭之南,潇湘之浦。

海水直下万里深,谁人不言此离苦?

日惨惨兮云冥冥,猩猩啼烟兮鬼啸雨。

我纵言之将何补?

皇穹窃恐不照余之忠诚,雷凭凭兮欲吼怒。

尧舜当之亦禅禹。

君失臣兮龙为鱼,权归臣兮鼠变虎。

或云:尧幽囚,舜野死。

九疑联绵皆相似,重瞳孤坟竟何是?

帝子泣兮绿云间,随风波兮去无还。

恸哭兮远望,见苍梧之深山。

苍梧山崩湘水绝,竹上之泪乃可灭。

我读此远别离时,已晓得李白是借古之传说抒发愤懑之情,不过我倒是对诗中说的娥皇、女英很是悲切,彼时我已购得史记,兴致勃勃先看了五帝本纪,书中的帝(尧)之二女,嫁给舜来观察他的德行,这对我来说极为有趣,其时,还为这双帝女感到一丝悲哀,甚至觉得犹如货殖。后又在诸小说中时有提到血泪竹,而读到远别离时,感触便深了一些。传说舜南巡守,死苍梧之野,二女往寻,抱竹痛苦,血泪染青竹,泪尽而死,恸哭兮远望,见苍梧之深山。苍梧山崩湘水绝,竹上之类乃可灭,寥寥数语,凄绝可见,乃诗之妙处。

我独不得出第三

行路难

大道如青天, 我独不得出。

羞逐长安社中儿, 赤鸡白雉赌梨栗。

弹剑作歌奏苦声, 曳裾王门不称情。

淮阴市井笑韩信, 汉朝公卿忌贾生。

君不见昔时燕家重郭隗, 拥篲折节无嫌猜。

剧辛、 乐毅感恩分, 输肝剖胆效英才。

昭王白骨萦蔓草, 谁人更扫黄金台?

打我知道这句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的时候,就很很喜欢,我猜测很多人都觉得自己挺厉害,心中或直白或隐晦都有怀才不遇的感叹,有这样一句铺陈直白的话,谁都觉得戳中心中痛点。君不见新坟盖旧坟,人生四万八千场,你到底能留下几摸烟霞,几处华盖?

美人如花隔云端第四

长相思

长相思,在长安。

络纬秋啼金井阑, 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 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

上有青冥之长天, 下有渌水之波澜。

天长路远魂飞苦, 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 摧心肝!

我向友人感叹,美人如花隔云端,这怕是每个单相思的男男女女最爱感叹一句,相思之苦若是到了 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那也真是长相思,摧心肝了。

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第五

长干行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

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堆。

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

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

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

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

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

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

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我到底没甚大的志向,便也没那怀才不遇的感受,往往相思之作最能动我。长干行一诗可能是我最为欢喜的了。许多人都曾想过从青梅竹马时便开始的爱情故事,当你们还在黄发垂髫时便相识,赤子之心一起玩耍,一同成长,这便算了相知,在你们不长的青年时代,情愫安生,如张先那句“心有双丝网,只有千千结”所言,在这张互相编织的情网里,千万个结让你们彼此连接,每多一旬时光,便每多一份回忆,如此便每多织一结。在这故事里,女子从娇羞到“存抱柱信”岂不深入网中?而相思之苦最为磨人,“坐愁红颜老”描写尤为精辟,而那句“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却是感动我最深,吟之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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