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木白
坐在开往故乡的大巴车上,我不时的望着西边缓缓落下的太阳,希望太阳能够晚点下山。
回到了故乡时,太阳也正好落在了山边上。我在小店买了瓶有“再来一瓶”的饮料,在霞光的照射下看着瓶盖,思索着,“再来一瓶”?还是“谢谢品尝”?
我想起了村里的刘大爷
小时候听村里人说,刘大爷的两个儿子,都很有钱。刘大爷年轻时,当兵打仗,经历过文革。我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是文革,直到上了初中学了历史,才知道十年文革。
平日里,刘大爷一个人在家,他的两个儿子都搬到城里住了。刘大爷最大的爱好就是看书,家里还有个书房,也经常会有一些儿童过来看书,但最多也待不到半个时辰,刘大爷倒是高兴,还教他们识字。刘大爷有时候也会跟那些小孩讲故事,一讲就是几个小时,主要讲一些关于外面世界的故事,那些小孩倒是听的津津有味,瞪大了眼球,目不转睛地望着刘大爷。
刘大爷有个癖好,就是经常买有“再来一瓶”的饮料,拧开盖后,看着瓶盖半个小时。一开始,我还以为刘大爷老年痴呆了,后来跟刘大爷聊聊过几次,发现刘大爷活的还是很清醒的,也慢慢理解了刘大爷为什么看瓶盖。
我跟刘大爷聊过几次,第一次跟刘大爷聊天的时候,他还是黑发掺杂着白发,具体聊了些什么,我也记不清了。最后一次跟刘大爷聊的时候,他已经是满头白发了,胡子、眉毛都是白的 ,瘦削的脸布满了皱纹,眼角、嘴角长着长长的鱼尾纹,感觉有种说不尽的沧桑,但他那双眼睛依旧有神。
我最后一次跟刘大爷聊天是在下午,聊了许久。
“看书啊!刘大爷。”
带着老花眼镜正在看书的刘大爷抬起了头,欣喜的回应 :“嘿,木白啊!坐!”
刘大爷客气的泡起了茶。
“来,喝茶!”
“谢谢!”
我拿起了茶杯,在嘴边吹了吹,问道:“刘大爷,您两个儿子都搬到城里去住了,你怎么还住在这里啊?”
刘大爷笑了笑,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平淡的说到:“正是因为他们都搬出去住了,所以我还住在这里啊!这样才能留得住老家的那个味儿。”
刘大爷点燃了一支烟, 顿了会儿,语重心长的说道:“我在外面的日子也够长了,年轻时当兵打仗,从南打到北,后来是10年文革,再后来又在外地教书,外面世界的滋味尝的也差不多了。城里的味道会腻,故乡不一样,需要一次一次的品尝。”
我喝了一口杯中的茶,又问道:“那您觉得抗战时期比较艰辛,还是十年文革?”
“那你觉得受了外伤严重,还是内伤!”刘大爷笑了笑说。
“那为什么说故乡的味道需要一次一次的品尝啊?”我又问道。
刘大爷用大拇指轻弹了一下烟头,抽了一口,叹说道:“这是说不明白的,只能感受。当你背井离乡,在外面待的日子够长,在到了我这样差不多年纪的时候,你就能感受到了。”
我跟刘大爷聊了很多,知道了刘大爷的许多事情,但始终没有问到他看瓶盖的事情,我想他大概已经给我答案了。
刘大爷读过大学,那时候他年纪已经很大了。毕业后,去了外地教书,回到村里时,已经60来岁了。他老伴走的早,陪伴他的,也只有书了。他对我说过一句话,我印象很深:外面的世界一定要去流荡,到老了,倘若有“如果还能重来一次”的念头,那说明是遗憾,若是感谢,便是说明来过。
后来刘大爷得了肺癌去世了,在家里去世的。死前还嚷嚷着要买有“再来一瓶”的饮料,村里人说这是死前的征兆。其实这是刘大爷的最后一个问号。
我深刻的记得醉人般的橙红色的晚霞下刘大爷在门前看书的情景。在霞光的映照下,刘大爷的脸红铜色,布满了皱纹,皱纹的纹路清晰可见,像是需要我们去解读的沉重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