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博士在临出国前给自己八百度的眼睛做了手术,自此便摘掉了他戴了二十多年的眼镜。为了保护视力,他索性把书也戒了,在出国的这五年里,麻将、羽毛球和逛街成了他全部的业余生活。在我们这群朋友眼中,我们始终觉得他一直有意无意的往郭敬明的那个调调上靠,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他的身高也就那么一点。买衣服要比自己正常的尺码小一码,把自己的身体绷的紧紧的,凹出那点能比瘦消多一点点的肌肉。衣服颜色以轻亮为主,最开始大家还会拿他卖萌装嫩的打扮开开玩笑,但他也不在乎,一味的自恋了若干年之后我们也被他蛊惑的信以为真,以至于后来无论我们谁买衣服都会叫上他当参谋。因此,可以想见的是,现在我们这群人里的衣柜里充满了冯博士的时尚元素,并且小心翼翼的穿着小一号的衣服,生怕一个动作幅度过大撕破了冯博士一直引以为傲的审美眼光。
今天晚上,我们这群人很难得的出了一次全勤。换做平时,学工程的阿杰可能在和某个新来的女生花前月下,吕姥爷又被那谁的女朋友叫去买东西,大橙子可能正在跟她新交的男朋友吵架……今天不同,冯博士明天早上就要起身去卡尔加里了,无论是出于给这个装嫩的老男人卖个面子或是因为自己日渐发胖的身体而再也穿不下的衣服讨要个说法,大家都来了。冯博士姗姗来迟,原因是他要跟那个即将接手他公寓的那个印度兄弟交接一下住房手续。
冯博士是带着一脸的春风来的,中餐馆里桌椅板凳挤的满满当当,他一边跟挡住他路的那人说:“不好意思,接过一下。”一面跟我们打招呼。大橙子一直低着头刷着朋友圈,不时的在手机上戳戳点点的跟另一群人谈笑。冯博士费力的穿过人群,在我对面的位置坐下。然后大家又回到了他没来之前的状态,各顾各的又回到了之前那些个没聊完的话题,或者没刷完的朋友圈。
阿姨是这家餐厅的服务员,是个广东人,和我们混的很熟,但我们始终不知道她叫什么,一直就美女美女的叫着。老实讲,她才是我们这群人里最熟知的伙伴,从我们原来吃饭都要坐在那张最大的圆桌开始,直到现在我们坐在一个中不溜大小的圆桌上,一直都是她为我们服务。至于我们为什么要从大桌换到小桌,原因是每隔不久我们就得举行一次这样的欢送会,几年下来,自然就从大桌换到了小桌。
“你要去卡尔加里啦?”阿姨操着浓重的粤语腔问冯。
“是啊,要不要一起去啊?”冯博士学着她的模样回答。
“没钱啊,那你今天一定要把以后的小费一次性付清哦”
这是我们和阿姨聊天时一贯的路数,阿姨跟我们从来没正形,我们也不跟她假装客气。这是一种和陌生人之间最舒服的交流方式。是的,我们和阿姨的确是一种陌生人的关系,我们不曾了解她,只是吃饭时才偶尔开开玩笑,为的是能让她多赠我们一碗刚出锅的西米露。
然而,现在在坐在这里的这些人也不是最初的那一拨了。张帅是后来打羽毛球认识的,他和他女朋友都从多伦多转学过来,都各自有一个殷实的家庭背景。平时喜欢看综艺节目,看完了觉得无聊就会叫朋友到家里来,或者到朋友家里去打打麻将,聊聊八卦。他们是典型的九零后,关心娱乐比关心新闻更重要。换句话说,他们很关心自己快乐与否,至于关心他人,多半也是出于同样的目的。他们俩每年会去一次卡尔加里购物,带回来一堆LV的包包和Burberry的衣服,因为阿尔伯塔省的消费税比我们这低很多。有时候他们的女室友也会和他们一起去,两个女生总也抑制不住自己购物的欲望和八卦的心,刚聊完某某代购挺坑爹之后,他们现在在聊《虎爸虎妈》里的赵薇和她的女儿。
女室友比他们年龄都要长的多,是个八零后。从读研开始就一直和我们之中原来一个打球的男生谈恋爱,直到工作后的第一个圣诞节,在一对好了七年的情侣在圣诞节当晚求婚之后,他们悄悄的分了手。第二天就从他们原来一直住在一起的那个家里搬出来,一个人躲在新房子里哭了好几天才觉得重新回到我们的圈子里。我们安慰她的话大多是和它一起骂一个抛弃了她的渣男。渣男背着她和羽毛球俱乐部里另一个女生在一起了,但分手的理由并不如此,而是很模板似的一句“感情不和”。然而,在我们的嘴里,这种感情不和的起因就是一对公狗和母狗感情的结合。每次他们聊这个话题的时候,我都不置可否,默默的把头埋在碗里一声不吭的吃着有点单调的饭。
我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这个母狗居然是我一直在追的女神。但是当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一点也不吃惊,这完全得益于公狗和母狗在我面前毫不掩饰的相互勾引。我能感觉到他们之间异样的目光,在一起便是迟早都要发生的事。公狗与女室友分手后,满心痛苦的和母狗住在了一起,两个人在夜半三更的时候相互赤裸着身体为对方疗伤,情到浓时又抱在一处,缩成一团发泄自己心中的不快。我对这事一直有所谓不起来,我自然不属于母狗的同类,所以便走不到一起。但他们是我现在最好的朋友,因为她俩真的很有意思,很好相处。
我们这群人在冯博士的欢送会上像第一次见面一样的嘘寒问暖,认识了这么久,我们彼此之间还是不甚了解。所以每次在聚会的时候都会再打听打听那个谁谁谁最近在干什么,除了介绍自己心甚名谁,其它的都得再重头来一遍。
吃完饭,我们跟冯博士拥抱了一下,就好像我们有多舍不得这个人从我们身边离开一样,并且告诉他,以后常联系,有空了一定过去找他。
从第二天清晨直到当下,我们那个微信群里再也没有消息产生过,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冯博士有没有顺利到达卡尔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