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室友心血来潮地说起初中时遇到的一个失德女教师,回忆自己在她的蹂躏下,宁死不屈地学习,最终赢得全班同学的同情与支持,一起反抗的经历。
她说得很详细,你听得也很入迷。
只是这次交心之后,你许久没有再提起此事,一是怕勾起室友的伤心事,二是觉得没必要再提起。
偶然的一次公选课,你们遇到了一位女英语老师。她自视甚高,摇头槀脑,让你觉得似曾相识。她踱着步子,停在你身边,忽然说道:“其实凭我自身的水平只教大学英语实在可惜,要不是因为热爱教学事业,我才不会来这里教你们。”
你的脑袋“轰”得一下,心想:“这不是很像室友曾经提起过的,初中那位失德的女教师嘛。”想到这里,你把头微微侧向室友看去,她却仍是低头在讲义上写着什么,并无异样。
下课铃响了,你们一起去楼下的食堂吃午饭。没吃几口,你脑中想起女教师那傲娇的言语,还是向室友提起往事,盘算趁着只刚上了第一节课,赶紧换课吧,不然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哪知室友听完,夹菜的手突然停下,一脸错愕地看着你,道:“你不是在做梦吧?”她把饭菜咽下去,一边笑一边说:“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这种事,从小学到大学,我遇到的老师都还挺不错呢。我自己以后还想当老师勒。”
一时间,你竟不知该作何反应,难道真是自己记错了?可是你并没有立即做出肯定的判断,当时跟她聊天是深夜,其他室友都在寝室,她们肯定都听到了。你继续低头吃饭,打算回到寝室后再核实一下。
“没有,我不记得。”
“我记性不好,一点想不起来。”
“我一向睡得早,你们深夜聊天的时候,我肯定睡着了。”
三个室友回答的大同小异,好像真的从来没有发生过此事一样。
你们寝室一共六个人。这时候最后一位室友,掀起窗帘说:“我记得,她谈起过一位初中女老师,总是刁难她,让她差点学习退步。”
你又激动地凑上前去,跟她核对了记忆中的几个细节,毫无例外,竟也是一一对应。
瞬间寝室里鸦雀无声。是的,这是一件无端小事,与所有人的利益无关,所以大家都没必要说谎。
但为何大家记忆不一样了?
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那段记忆从四个人的脑海中被抹掉了,只有两个人还保留着;而第二种便是:拥有相同记忆的这两个人做了同一个梦。
我遇到过。
那是一个夏天,在临郙市,又闷又酷热。我还在上高三,刚下了生物课,体表温度高得无法专心刷题。
铃声一响,我就奔出教室门口,直朝着走廊尽头的洗手间跑去,想尽快给脸和脖子冲个凉。
一到洗手间,我立马拧开水龙头,让水肆意地在脸颊和颈项的皮肤纹理间游走着,不断吞噬浮在上面的暑气。真爽!我没带毛巾,洗完之后,随手甩了几下水,就又回到了走廊上,男孩子不需要太讲究。
我想再看看楼下两层楼高的榕树树冠,迎面吹到来自那里的风,那样更舒服。我小跑着,水珠还来不及干掉,顺着流进校服,流到我的锁骨,再到胸脯,继而是心脏。
就在这时,我突然瞥见主楼梯的拐角处,有个男同学正看我——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标准的板寸头,黝黑的皮肤,两颗圆圆的眼睛下面,鼻子连接着一张抿成水平线的嘴,似笑非笑。
我们四目相对——那是我到死都忘不了的对视,因为从那双眸子里,我看到了一段消失很久的画面。
你相信人死而复生吗?
顷刻间,水没过脚面的失重感蔓延开来,再到小腿,腰部,逐渐吞噬我的全部。我的手开始不听使唤地颤抖。
我知道我就快要死了,那就是死亡的感觉——透及骨髓的无力感。
我不敢呼吸,不敢睁眼,周围全部安静下来,只有我胸腔内为数不多的氧气在燃烧。你懂那种感觉吗?它们像火一样,像火一样要烧出我的体外。
水流变得很细很小,它们不断地朝我耳朵、鼻孔、嘴巴里面钻,千军万马,只要有洞的地方都想进去。我知道只要我的内心稍一动摇,它们就能攻进来了。我似乎再坚持一秒也没关系,但也可以提前一秒。我不难受,但我很恐惧,恐惧地要命,我不想再这么持续下去了。我为什么还要活着,主动权现在在我手里了,我不想再痛苦下去了。
“让我再看你一眼!”一个声音突然强烈地在我耳边响起来,不断重复着,“让我再看你一眼!”“让我再看你一眼!”
是谁?是我?还是别人?
我猛地睁开眼,却看到他——我的小学同学刘恺。他双手拉住我,一直看着我,一直死死地看着我,那个神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后面我便逐渐失去了意识,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回想起来,这原本是我封存在记忆深处的一段噩梦。
我记得,等我再次醒来时,已经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了。母亲看到我醒了,喜出望外。但是当我向她打听刘恺情况的时候,她却遮掩过去了,还告诉我,等我出院,就办理转学手续。
很久之后,我才得知,刘恺已经死了。
刘恺是我小学同桌,从一年级到五年级,我们做了五年的同桌。在那个小小的村子里,班上的同学可以好多年不换,不用分班。学校离家也近,走路二十分钟就到。
我在班上学习成绩很好,基本是稳坐第一名。由于性格内向,不善表达,所以基本上没什么朋友。
我很感激能遇到刘恺这样一个人,愿意下课叫我一起去跳绳,愿意每天中午等我一起走着去上学,愿意周末请我到他家一起看CD,打游戏。当然放学的时候,我也很乐于把自己的作业给他抄。除此之外,我好像没什么能给他的了。这是我人生交到的第一位好朋友,是我最好的兄弟。
那时候,我们中午一起结伴去上学,走出刘恺家不远,有一条人工堆砌的土路,左边是野鱼塘,右边是水稻田。路两旁长着很多野草和柳树,每次大中午的时候路过那里,我都莫名感到害怕,幸亏刘恺总陪在我身旁。
在我的家乡,人们总觉得“大中午”不应该出门,因为那是一个危险的时间段,容易走失。现在想来,“大中午”大概是下午两点钟左右,至于为什么危险,并没有什么科学依据。
而“大中午”正是我们小学上学的时间,我们都要各自走出家门,结伴而行,为了汲取知识,走向学校。
那天中午,2009年5月18日,我和刘恺像往常一样,吃过午饭,约着一起上学。刚走到土路上不久,我突然听到一声猫叫。这本来没什么新奇的,土路两头连接着村庄,有人家养的猫跑到这里很正常。
但我打小就喜欢猫,听到那声猫叫之后,我突然难以抑制好奇心,很想看看那只猫长什么样子。碰巧那天我们出来早了七八分钟,耽误一会儿也不会迟到。
我叫刘恺在旁边等一会儿,自己循声走去。芜萍、马尿花、蒲棒儿,我卷起裤腿子,顺着塘边,慢慢摸索着,却始终没见到猫的影子,也再没听到猫叫。
我低头看了看,脚脖儿上沾满了绿毪子,心想,“不找了,在搁水里泡会儿,身上都是腥味,没法上课。”
心下如此想着,我便转身向岸边走去,刚一抬脚,剩下的作为支撑的那只脚底下,就像抹了油似的,跐楞一下,就滑入了水中。
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很多年都想不起来。但我心里清楚,在记忆的深处,我一定是记得一些什么的,只不过我的潜意识不让我想起来——因为那是我的噩梦。
直到那一天,我洗完脸从厕所出来,在走廊上与那个男生对视,这些压抑了许多年的水下记忆,突然又活了过来。心底突然有一个声音轻轻问到:“他是刘恺吗?”
我想追上去询问,上课铃却突然响了。勉强抑制住内心异样的感觉,才走进了教室,但那堂课老师讲了什么,我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我能与死人的眼睛对视,看到他们生前最后的画面,感受到其死前感受到的一切。但在人生的前20年,我对自己拥有这种神奇的能力,一无所知。
高三时,因为在走廊上与那个男生对视,而产生了奇异的感觉,那是我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这种能力。
不过那时候我还并未深刻意识到自己拥有神奇能力。毕竟刘恺之事与我有关,我当时只是觉得这是脑海深处的记忆觉醒罢了。我更关心的是走廊上那个男生与刘恺的关系。虽然心底怀疑他就是刘恺,但理智告诉我,刘恺已经死了,他不可能是刘恺。
那他又会是谁呢?为什么他能唤起我关于刘恺的记忆?
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时,一件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当我把刘恺的事情说给母亲,想从她那里获得一些线索时,她却表现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还说当年安排我转学,不是因为发生了悲剧,而是父亲工作升迁被调到别的地方了。我再三追问,她的回答竟一丝不变,而且到最后还以为我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关切地问要不要去看看算卦先生。
我只好作罢,不再对母亲问下去,但我还是认为她只是不想让我太伤心,才撒了谎。于是又去跟当年的小学同学说这件事,可奇怪的是,我问了一个又一个,他们都不记得我在野鱼塘被淹这件事,甚至更为诡异的,在他们记忆中,根本没有刘恺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