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重阳节,人们都会想起王维的诗《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诗中写道:“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最后一句“遍插茱萸少一人”就出现在孙浩的微信朋友圈。
别人都以为孙浩是在感慨自己远离家乡,一人生活的孤独。唯有我,作为他最好的朋友,才知道他的心情。他所强调的是“少一人”,而这个人是最疼爱他的外婆。
我和他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我大学毕业后留在家乡揭阳,他则去了广州。我们时常会通过微信联系,关心彼此情况。原本他一直在广州工作生活的,一年就国庆和春节回家。
在一个月前,他发微信跟我说他明天就回揭阳了。我看这不还没到放假时间,就调侃他说:“是不是广州混不下去,要回来了?”他回了一句:“我外婆去世了!”我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就马上撤回那句话,然后再发一个拥抱的表情。我也不会安慰人,就说了一句节哀顺变。他没回我了。
看到陈浩的时候,是在家附近的路上。我正要出门去上班,在路上看到一条队伍。那是出殡的队伍。前面一人拿着纸钱一边走一边撒,接着一人拿着遗像,四人拿着花圈,紧跟着的是棺材,棺材由两个人推着。棺材后面就跟着家属,男在前,女在后,还要按辈分排列。队伍最后是敲锣打鼓的。他就在队伍里面。
我站在路边看着队伍走过。当陈浩经过我面前时,我差点没认出他来。此时的他头微微低着,表情凝重,走起路十分缓慢。他是不情愿走这条路,不愿接受亲人逝去的事实。
不久,队伍走到了村口。村口早已停着殡仪馆的灵车。几个大人把棺材抬起,要往车上送。这时,陈浩大喊一声:“外婆呀!”整个人跪在地上,面对灵车嚎啕大哭。旁人先是吓了一跳,接着就去搀扶他,安慰他说:“不要伤心了。外婆去了天国就不会再遭受病魔的折磨了。”陈浩才慢慢冷静下来,但身体还在颤抖。
看他这样激动,长辈就让他跟着灵车去火葬场。灵车走后,队伍就松松散散地回去了。
陈浩会有那样的表现,那是因为他和外婆感情很深,因为他是外婆养大的。他五岁的时候,父母就去广州打工了,一年不能回来几次。他的生活都由外婆照顾。送他去上学,接他放学,陪他玩,教他读书,都是外婆在做。
陈浩的语文成绩一直不错,大学还读了中文系。这要归功于他外婆的培养。外婆喜欢中国诗词,就每天给陈浩念几首唐诗,还会用她自己的话给出解释,通俗易懂。陈浩的诗词积累就越来越多,所以他的作文中总会出现几句诗词。老师还在课上表扬过他。
我晚上下班走回家,在快到家门口时,陈浩出现在我面前。他说:“哥们,陪我去喝几杯吧!”我回家放下背包,就跟他去了。
我们来到路边的一家烧烤摊,点了一些吃的和一打啤酒。陈浩平时是不喝酒的,这次点这么多,看来是要用酒来消除心中的痛苦。他跟我说起外婆的事,我表示同情。
他说:“我是外婆养大的,她一直很宠我。每天她会给我讲故事,会给我吃好吃的。路边的小狗欺负我,她都一下子凶猛起来,拿起棍子去打狗。我还对外婆说过,你养我大,我养你老。”“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是人生一大遗憾呀!”我说。
“过年的时候,我看她精神还行呀,”陈浩抽泣着,“没想到早已病入膏肓。当时,他问我能不能回来工作,我还不耐烦地说想出去闯闯。我都忘了当初答应照顾外婆的事了。”见此情况,我都不知说啥好,就当一个安静的倾听者吧!
原以为过几天,陈浩能从悲伤走出来,正常地生活。可看到他重阳节发的微信朋友圈的内容,就觉得他还在想着外婆。后来,听说在他请假期间,公司把他炒了,因为他跟的项目需要有人及时跟进。这让他更受打击。
见此情形,我就打电话给他,约他出来爬山。登高,是重阳节的习俗,也好让他调整一下。在登山过程中,我们看到一些老人组团也来爬山。他说:“以前外婆也常带我来爬山,一来锻炼身体,二来节日爬山意味着步步高是好意头。”“对呀,这是老人最简单朴实的愿景。”
“我们会因为见到最爱的人的死亡,而感受到他的新生,并因此而获得蜕变。这话出自安妮宝贝的《清醒纪》。你能理解不?”我对陈浩说。
他摇摇头:“不能!”“我记得你外婆是信仰基督教的,在她看来,或许死亡不是痛苦的,如果爱她的人,因此而痛苦才会她痛苦。我相信她临死前,内心是平静的。她一直为你感到骄傲。你怎么能让她失望呢?”我说。
陈浩听了我这话,若有所思地低着头。我拍拍他的肩膀:“你说是不是?”他抬起头,这次脸上有了一点笑容了。
走到山顶,看到人们正在举行活动。周围挂着横幅,写着“遍插茱萸多一人”。这是改编了王维的诗句。这次活动是呼吁人们为家乡这座山种上一棵树。
我和陈浩拿了树苗和铲子,就到规定的区域种树。陈浩说:“人家王维的‘遍插茱萸少一人’是异乡人的怀念,咱的‘遍插茱萸多一人’则多对外出的游子的呼唤。”我扶着树说:“是呀,家乡建设需要人才,你可要回来呀!”
树种好了。陈浩对着远处喊一声:“外婆,我回来了!”“外婆,我也来!”这是旁边一个小男孩的声音,他正跟着一位老人在种树。我们看着他们,露出了笑容。
无戒365极限挑战营第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