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靓女！买水果？”

一脸横肉的刘老胖，叼着一根烟，对穿着清凉的美女色眯眯地挑了挑眉。刘阿嫂放下计算器，撸了撸袖子，露出手臂上一条白花花的手臂，把刘老胖的耳朵往死里拧，嚷道：

“死佬，又在偷看人家的胸。”

大冲只是一座城中村，不像如今这么发达，高楼大厦，有超市商店电影院。那时只有每到傍晚时分，众人会到篮球场那抢位置，架起帐篷，摆起摊来做生意。有卖糖果的，水果的，小电器的，卖烤串的，卖服装的，卖文具的。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买不到。有时一些人来晚了，没位置，也会在场外周边摆起来。虽说场外的生意比不上场内，但也总比没有好。大家街坊街里的吃完饭，都会去逛这些集市。夏天买冰棒，冬天买烤翅。情侣，朋友，夫妻，老伴边逛边吃，再看看周边有没有新上市的好东西。就算啥也不买，逛遍所有摊子都要一个小时，刚好晚饭消化完，回家看电视。

刘老胖就是这集市当中的元老了。他的地位，就算晚来半小时，也没人敢抢。因为这个篮球场就是他的。这里还有一个规则，就是刘老胖卖什么，其他人就不能卖什么。不过刘老胖也是个“专一”的人，他一开始是卖水果的，在这地一卖就卖了十年。

话说回来，就在集市热闹的时刻，在某一处，有一孩子被关在了房子里。他就是刘老胖的外甥灿灿。他还有一哥哥华华，每天傍晚跟着刘老胖帮忙去集市卖水果了。灿灿每天尽自己的能力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这是灿灿能为舅舅所做的事了。自从他们兄弟俩母亲病逝了，不久父亲的货车也出了意外走了。舅舅便成了他们的监护人，也是唯一的亲人。刘舅刘妈也很无奈，尽管膝下无子， 也觉得俩外甥是累赘。幸好，大的那个长得高，有力气，口齿伶俐，能帮忙，会讨好。哥哥逐渐深得他们喜欢。

而弟弟，却没那么幸运。他弱不禁风，面黄肌瘦。他端起一只碗都会手抖。刘老胖吃饭时看见他，恨不得啐他一脸：“哼！没用的东西！”弟弟知道自己是累赘，不讨人喜。每次 他都匆匆地把饭扒完，不敢夹菜，就一个劲地扒。扒完了饭就赶紧找点事儿做，洗衣拖地擦桌，哪怕他今天把桌擦了七八十遍了，也没关系，只要能让舅舅和舅妈消气就行了。

哥哥很聪明，他能抓住任何一个能够跟舅舅拉近感情的机会。尤其是当舅舅挤兑弟弟时，他都会附和:“我们每天出去搬货，你却天天呆在家看电视。”哥哥这句话一出，并不能确定是否跟舅舅拉近感情了。但能知道的是，舅舅对弟弟越看越不顺眼，直到他受不了。弟弟一直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直接骂道:“滚回房间去！”舅舅对弟弟越凶，哥哥就越开心和安心，他争取要当舅舅的“好儿子。”

新年了，舅舅给哥哥置了一套新衣和新鞋。弟弟也想要，他坐在房门边一直看着哥哥的鞋子。他只有一双拖鞋，一年四季就这一双。拖鞋穿了多久了呢？他不知道，只知道后根快要磨平了。舅舅在与上门拜年的客人抽烟喝茶聊天。他“嗯”了一声，感觉舅舅今天心情很好，跟他要双鞋子应该可以，他会答应的。

他战战兢兢地走向客厅，他想开口，胆子却像身子一样是那么地小。他看到穿着新衣服的哥哥扛着一箱啤酒回家了。他见哥哥放下箱子，便上去拉了拉哥哥的衣角。哥哥低下头一看，是弟弟，弟弟似乎比以往还要讨人厌，看着黑黄黑黄的弟弟，似乎会让他的运气也黑下来:“干嘛？”

弟弟笑着说:“哥哥，我也想要鞋子。你帮我跟舅舅说一下吧。”

哥哥嗤笑了一下，似乎觉得这是个可笑的要求:“行，你等着，我现在就跟他说。”哥哥清了一下喉咙，字正腔圆地说:“舅舅！我，弟弟，想要，新鞋。”舅舅盯着兄弟俩一小会，不说话。过后他点根烟，继续和客人攀谈起来。哥哥得意地看着弟弟的脸，似乎在告诉弟弟:“你算老几，在家什么贡献都没有，还好意思要新鞋。”

可是，让哥哥万万没想到的是，哥哥在拆啤酒箱时。舅舅叫哥哥去他身边并递了三十块钱给他:“给你弟买双鞋吧，不够再跟我要。”哥哥不情愿，不甘心，凭什么？弟弟什么都没做，凭什么有新鞋子。不过哥哥还是用他的伶牙俐齿花了十二块钱买了一双黑布鞋给他。

这是老人穿的黑布鞋，穿上去甚至有点大。不过没关系了，这是弟弟最快乐的新年。穿上鞋子在房间从一个房角走到另一个房角，走遍每个瓷砖。房间走完，出客厅走，客厅走完走阳台。走累了便坐在地上呵呵笑。阳光照在他的脸庞，格外地灿烂。

一天晚上，舅舅回家了。舅妈，哥哥，弟弟都在看电视。电视上演着各种小品，乐呵极了。舅舅拿着一袋东西说:“来！”哥哥走过去。舅舅不耐烦地指着弟弟说:“不是你，是他！”弟弟一边过去一边猜舅舅的情绪:我又做错了什么了？

谁知，舅舅从袋子里拿出一套崭新的超人衣服和鞋子:“试一下合身不合身？”弟弟赶紧换上。穿上后，他站在众人面前，舅妈点点头说:“可以，好看。”舅舅也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好看？对弟弟来说已经不存在好看不好看了，他觉得自己就是超人，他双手对着镜子十字交叉，他趴在地上伸展飞翔，他在空气挥着拳头打怪兽。这个时候的他觉得自己是无敌的，他要保护这个世界，保护舅舅舅妈和哥哥，充满了力量保护这个家。直到哥哥回房间，他才赶紧钻回床上装睡。哥哥躺在床上不服地说:“你什么也没干，凭什么你和我一样？”

第二天，舅舅叫弟弟穿上新衣。舅舅嬉笑地说:“我带你出去玩。”他让哥哥待在家帮舅妈去跑腿送礼拜年。哥哥心中很不是滋味，各种不服不公，但也无可奈何。

弟弟想到能出去，而且还能坐汽车出去。他想到自己来到舅舅这，已经多久没坐过汽车了。他手舞足蹈，舅舅笑着把他抱上了车。弟弟一直看着窗外，他要记住他看到过的一草一木，每个人和每个建筑物。舅舅行驶了将近两个小时，来到一个偏僻的小村庄的一户人家。舅舅和这家主人相互寒暄了一会儿，抽了根烟后:“怎么样？”主人点了点头，他看向了妻子。妻子明白，拿出玩具和弟弟玩。弟弟本来死死的挨着舅舅，但看到有超人玩具，很快便卸下了心房，玩得入迷。

舅舅回家了，哥哥还在为自己的不公闹情绪。但他发现有点不对劲，便问:“弟弟呢？”

舅舅不答，舅妈不应。

“弟弟呢？”

还是不答不应。

“弟弟呢？弟弟呢？”哥哥急促地问了两三遍。

舅舅怒了:“回老家了！在另一个亲戚家住。别问了，再问连你也给我回老家。”

哥哥脑子有点空白，他回了房间躺在床上回过神来想:“老家还有亲戚么？而且我记得一来一回没那么近呀。”他有很多疑惑，但又什么都不能做。他知道很矛盾，却只能带着各种怀疑去“相信”舅舅的话。

一个月后，他一个人掌着水果摊发呆。他听到有两个本地人一边嗑瓜子一边聊天:“你知道不？刘老胖又开了家店。生意越来越大了。”

另一个人说:“他干啥忽然富了？最近股市不好啊。”

“还能干啥，听说他把小的外甥给卖了，挣了一笔。”

这两人晃悠悠地来到刘老胖的摊子，发现一个人也没有。哥哥不见了，而且往后的日子里大冲的本地人也见不到这个会吆喝伶牙俐齿哥哥。他们以为刘老胖连哥哥也卖了，流言四起。刘老胖的生意也一落千丈。他的水果没人买了。牵着孩子的本地人见到他也躲得远远的。

哥哥去哪了，没人知道。哥哥应该寻弟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