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奶奶

奶奶已经过世10年了。这10年一晃而过，女儿也已10岁，我也快半百了。有些事情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久久不能散去。我怕再过一些时间，这些回忆真的散去了，自己也变得没啥念想了，那是一件多可悲的事情呀！

那天，奶奶是独自一人离家出走的，然后不小心在乡下一个拆迁户的宅基地上摔在一个长满茅草的坑里面，一下子摔晕了，就这样永远爬不起来了。一个星期后，才被人发现，那是一个大夏天。

奶奶生了7个小孩，但最后只留下了3个小孩，我爸，我叔叔，还有我姑姑。那个时代的人，挺能生的，一个妇女能生6，7个是正常的。夭折的4个小孩中，最大的是7岁，我的小姑姑，奶奶叫她小七，比我大8岁。据说是下雨天因为要替奶奶还邻居家一把称，小姑姑路过一个水塘，不幸滑到，淹死了。这种事情，拿到现在来讲，真的是不可想象。还有一个叔叔，死的时候5岁，掉在井里面了。还有另外一个叔叔，是生病不治而死的，也很小。这些小孩的离世，不知道对奶奶的打击有多大，任谁都不能承受。她年轻时，爷爷在外地工作，几年难得回来一次，在哪个时代，一个人拉扯这么多小孩，个个都是嗷嗷待哺，真的是难为她了。可能老天爷也看不过去，也不相信她有这个能力，所以干脆减轻了她的负担，根本不顾及一个母亲的感受。一个个活蹦乱跳的鲜活生命就这样离开了，她也无处发泄，默默承受着，毕竟还有人要照顾。晚年，她得了老年痴呆，我觉得几个小孩的过早离世给她带来的伤害是她得病的诱因。我时常见她发病时，嘴里总是叨念着那几个小孩的名字。

奶奶对我极好。我出生之后，除了从老妈那里吸几口奶以外，基本上是奶奶带大的，吃住都在奶奶家。可能他把我当成儿子养了，我小时长的很像我活下来的那个小叔叔（比我大13岁），我叔叔的小名叫“荣头”，我的小名叫“小荣头”。小时候我不小心把奶奶家的玻璃窗砸坏了，我吓坏了，他让我在叔叔和姑姑面前承认错误（玻璃窗砸坏的那间房间是他们住的），其他一点惩罚都没有。她还让我帮他搓玉米棒子，并且在一箩筐玉米下面埋了一张纸币，非要等到我把箩筐里的玉米全部搓完，这个钱才归我。等到我上小学了，每年的学杂费都是她出的。我初中毕业考上了一个外地的大专，我记得离家上学的那天，在码头上和她告别时，我和她都大哭一场。等我毕业工作后，她就开始愁我结婚的事。别人问她我找到女朋友了没有，她觉得抬不起脸来。每次休假回乡下，我首要的任务就是要安慰她，说自己不傻不呆，长得又一表人才，肯定能找到意中人。但是等我把意中人真的带到她面前时，她已经高兴不起来了，此时，她开始了老年痴呆的岁月。我后悔也来不及了。

奶奶做的一手好菜，她是纯粹靠手艺而不是靠食材来把菜做好的，简单的韭菜炒鸡蛋，都可以让家里人人垂涎欲滴。她做的菜精致优雅而又美味可口，吊足了每个人的胃口。在我上初中时，每次下午放学，我都是先回到奶奶家，蹭好晚饭才回自己家。逢年过节，家人聚在一起，都是奶奶操弄着吃吃喝喝，做几个小菜，儿孙们都围在灶头，看着奶奶的表演。

在我的印象中，奶奶的日子过的非常精致，家里总是收拾的干干净净，不值钱的摆设上永远是一尘不染的。她本人也很精致，穿着总是很得体，出门之前每次都把自己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还要抹上香香的发油，看上去很年轻，一点不像她那个时代的乡下干粗活的农村妇女。她喜欢拍照，每次拍照都要把自己打扮的雍容华贵，遗憾的是脸上的皱纹不能被抹平。如果那个时候有美颜相机的话，我想她也乐意使用。

我四岁时，有一次去邻居家吃西瓜，吃完西瓜我一个人到邻居家的池塘边洗手，不小心滑了下去，似乎要重蹈我小姑姑的覆辙了。我只记得滑下去后拼命用手抓岸边的水草，希望能爬上来，但是我后来怎么上岸就没什么记忆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奶奶的床上了。多年以后，才有人跟我叙述了我是如何上岸的。我喝饱了水，浮在水面上。邻居家的小姐姐发现我洗手很久不回来，就来池塘找我，然后她用家里晾晒衣服的长竹竿把我拨到岸边，因为拉不动我，就又去找他哥哥来帮忙。把我拉上来后，正好有个路过的开拖拉机的师傅，他用手指挖我的喉咙，把我呛进肺里的水挖了出来。这件事情发生后，我妈开始和我奶奶闹矛盾了，她不相信奶奶了。是的，我活过来了，老天爷这次总算放过我奶奶了。

奶奶大概70岁左右患上了老年痴呆症，开始的时候症状还是比较轻的，只是表现记忆力不好，接着脾气也渐渐变差了，亲戚朋友也开始认不出来了，到最后她完全活在了她自己的世界里，自己在外面满世界的奔跑，也不认得回家的路。她给我的人身感悟就是不幸和痛苦是常在的，幸福是短暂的。她的一生吃了那么多的苦，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又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人生是何其的悲苦啊！

随着自己年岁的增加，我体会到当初奶奶一个人带7个孩子过生活的艰辛；奶奶过世的那年，我有了自己的小孩，这些年来，她带给我很多的人生快乐，同时也让我感同身受，明白几个叔叔和姑姑的过早离世对奶奶是一个多大的打击！

今天写下这篇文章，祭奠我亲爱的奶奶，希望他现在在天堂里过的安详平和，不再有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