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放式的厨房内,男子围着米色格子围裙在小心翼翼的洗着芦笋,穿着乳白色棉麻长袖裙子的女子跟猫似的垫着脚跟走到男子身后搂着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蝴蝶骨中间。
男子嘴角微微上扬,暖声道:醒了?
女子半闭着眼睛,轻盈的睫毛在下眼睑留下扇形的阴影,轻启薄唇自顾自地道:天有点凉了。
男子关了水,把手上的水擦干净,回过身抱住她,轻啄她的薄唇:你又光着脚。说完双手一伸把她抱入怀中走到沙发放下,然后去拿了毛拖放在旁边。
简一醒来就看到这样的电视画面,怔怔的竟不知做何反应。窗外已是斑驳的夜色,想着是设计图稿不知何时睡过去了,手臂下面压着一堆草稿。简扭了扭有点麻的脖子和肩膀。拍打着脸部让自己迅速清醒,手指冰凉。窗外突然一阵风进来,几张草稿摇摇晃晃掉到桌下,有凉意从指间直戳心脏,沁入骨髓。
烟火气。
导演利用镜头各种角度体现着男女主人公在生活中的色香味以及溢出嘴角的暖意,在简看来就是满满的烟火气息,就是这里不曾有过的人间烟火。柴米油盐酱醋茶,是活着的最基本的存在么?
简光着脚走到落地窗前,点了根烟,深吸一口,黑夜笼罩着这个城市,跟手里的烟头的明明灭灭不同的是,窗外的霓虹像是抵死守护着光明的死士。淡淡的烟圈让玻璃上印着的简的脸有些迷蒙地失真。
一直独居。她在二十岁生日的时候母亲才大赦天下般的宣布她可以恋爱了,对着生日蛋糕许愿的她一时竟忘记许愿,直接吹灭了蜡烛。她和母亲的关系有点分裂,有时候拥抱一起像是连体的婴儿,有时互相撕扯犹如破布。但,是有爱的。她是爱她母亲的,一如母亲爱着她。
工作了两年之后,拿着积蓄在边郊付了个首付,急急忙忙就搬了出去。从前窗外望去还能看到母亲所在房子的一角,现在各种再建已建的各种钢筋水泥早已切割出了无数角落,有时候她会去寻找,但一无所获。
她想起她的第一次恋爱。
那年她22,接受了同校的学长的表白。她想知道恋爱是什么。是否如母亲所说的面目可憎,又或者像她见到散落在学校各角落的笑颜如画。
第一次见面,他们去了万达的电影院看了部恐怖片,她选的片子,男生执意付的款。深夜的影里稀稀朗朗几个人凌乱的撒落在影院内,男生在影院隔壁买了一个大布娃娃。
简是害怕的,但却故作镇定,手抓着椅子扶手,指关节泛着惨淡的白。男生见状把娃娃塞进她怀里,然后靠过身,轻声道:别怕,有我在。顺势握住她僵硬麻木的冰冷的手,他手指皮肤柔软舒适,手心温润,力道刚好。
他靠近的身子有淡淡的烟草味,那时她还不会抽烟,但莫名的让她紧张的心放松了不少,她慢慢的把头靠过去,放在他肩膀上,中间隔着椅子扶手,这个姿势不是很舒服,但她当下就想那么做。
她内心有期许,所以即便那个瘦弱的肩膀硌着迫使她一直变换着姿势,她也是欢喜的。
遇到血腥不适的画面,他会用另一只手遮在她眼前,借着微弱的灯光,简打量他的手,手指修长,指关节微微凸起,掌纹深刻犹如地图,干净的没有气味的,看不到手指后面的指甲,不留指甲的,她不喜欢男生留指甲。
她紧了紧怀中的娃娃,布娃娃吸收着她的体温同样也暖着她,在冷气十足的影院里她终于不再感到冷了。
电影散场,他们的手始终没有松开过,简的手被包裹在对方的湿暖柔软的掌心里。精神松懈,肢体触觉也灵敏了起来。简想动动有些麻的手指,却被握的更紧,如此几番便也放弃了挣扎。
接近凌晨的街道很静。似乎能听到血液流动的声音。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无限压缩后又拉长,如此循环,没有尽头一样。
深秋,简听到心里花开的声音,轻轻地缓缓地一朵接一朵漫延开来。
简掐灭了手里吸了大半的烟,回头的瞬间,余光瞥见头顶新长出的黑发,影子般转瞬飞快地融入夜色中。这该是前两个月才染的发色吧,选的灰棕,刚染完着实是惊艳。然后每日每日的掉色,现在是,她拿起一搓头发细细分辨。突然她感到胃一阵痉挛,她拿起旁边的矿泉水猛往嘴里送,呛的差点背过气去,平缓下来后才又将水喝完。她听到水过喉咙时咕咚咕咚的声响,能感觉胃像气球一样被撑起来。
简是不做饭的。确切地说是她不会。
做饭是一件很浪费时间的事情。她曾看着书然后对在厨房忙碌的男生身影说。
如果说家使一个男人完整的话,那么做饭就是家的灵魂。烟火气就是虚幻生活中的真实。男生转过头看着简的眼睛说道,黑色的瞳仁像是夜晚绒布般的星空,简感觉自己灵魂都被吸进去了。
那天的饭菜填满了简的胃,简觉得满足,有什么快要溢出来。
来年,花开了又谢,毕业的季节分手是一件极容易的事情又是那么的理所当然,简还未来的及做毕业告别,男生的飞机已掠过她的头顶飞往另一个国度,八月的树叶落了一地,被踩的支离破碎。走过便沙沙做响。
年少时故作成熟的深沉与认为牵手就可以白头的爱恋一样,都是自以为是。母亲曾这么告诉过她。
那夜的花朵,那手心里的温度,那虚幻世界的人间烟火,穿过时间与空间的维度,再次来到简的面前,俯视着她,简突然觉得不那么冷了。
转自:初尘小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