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送来一碟槐花菜,搁在桌上,白莹莹的,像是把五月的阳光也盛了进来。我先是愣了一愣,继而想起林清玄先生文章里写的:"吃花是一种清欢。"
槐花我是见过的。幼时读书上学的路旁,便立着几株老槐。春末夏初,树上便挂满了一串串白花,远望如雪,近看似铃。常常我们拿了竹竿去敲打,那花便簌簌地落,铺了一地,踩上去软软的,竟有些不忍。我们这些顽童,常拾了花串,互相投掷,闹得满头满身都是花香。大人见了也不恼,只说:"槐花虽贱,也是天地精华,莫要糟蹋了。"
如今细看盘中槐花,蒸得恰到好处,花瓣微微蜷曲,边缘泛着半透明的黄,像是旧宣纸的色泽。夹一筷入口,先是尝到一丝清甜,继而是一缕若有若无的苦,最后竟泛出些草木的香气来特别是那浓浓的蒜香和淡淡的醋味,是我最喜欢的。这滋味,倒与记忆中的槐花不甚相同——记忆里的槐花香是浓烈的,带着几分霸道,能钻进人的衣领、袖口,久久不散;而蒸过的槐花,香气却内敛了许多,像是把张扬的性子也蒸软了。
林先生写吃花,说"花是最短暂的书签"。我想,槐花大约是最贴切这比喻的。它的花期不过旬日,开时轰轰烈烈,落时也干脆利落。不像梅兰竹菊,被人吟咏了千年;槐花从来都是平民的花,开在村头巷尾,落在瓦檐沟渠,无人问津。而今竟有人将它采撷入馔,倒给了这短暂的生命另一种延续。
吃着槐花菜,忽然记起少时读过的一句诗:"槐花满地无人扫。"当时只觉得意境清幽,如今想来,那满地的槐花,或许正是时光的碎片。我们一路走来,踏碎了多少这样的碎片,却不曾低头看一眼。
盘中的槐花渐渐见底,香气却萦绕不散。我想,明年槐花开时,定要学着朋友的样子,也采些来做菜。不为别的,只为在那转瞬即逝的花期里,留一味春天的记忆。
谢谢你,朋友!
2025.4.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