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是什么,有人说幸福就是猫吃鱼,狗啃骨头,我有肉。那么记忆是什么?记忆是你手中的泥巴,任由你捏圆搓扁,变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你明明说,会记得!”
“记得,记得什么呢?”一声呢喃自语。
不记得和谁有过这样诡异的对话,却有一个披头散发满面污秽的女孩在每一个午夜梦回一声声质问。
明明该记得,记得什么?
又一次从同样的梦中惊醒,这一次的梦似乎有所不同,梦中的女子披头散发,满脸的污秽却是一脸血,甚至连眼眶中未落的泪都是一色的血红。
天未亮,卧室之中朦胧得就像是在另一个空间,我并不怕黑,却在脑海中浮现梦中女孩的脸,疯狂绝望,一梦多年,让我不禁怀疑,是否真的忘了什么……
睁着眼睛,安静的等天亮,每次这样在深更半夜醒过来,却一动也不懂,不愿发出一点声响,仿佛在一墙之隔的某个房间里,有一人浅眠,却明明未曾有过……
天色微亮,今日有一场演唱会,起身,安静的空气冰冷,下床,洗漱,生活从最开始的爱好变成事业,再转而又成了生活,没有喜怒更多的是麻木。
抬头,卫生间镜子里照出的人,眼下一片青影,看着似乎憔悴。
刚踏出卧室,电话铃很准时的响起。
“喂。”平淡毫无语调的起伏,有时候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变成这样,激不起半分热情,似乎这生活也只能如此,无聊?
“你动作快点,我呆会儿八点半过去接你。”电话对面的声音也并没有太大起伏,似乎大家说话都只是一个调调。
“好。”不想多说一句,只是简单的挂了电话,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八点,一瓶清水一干而尽,肚子瞬间就满了,甚至还能听见咕噜噜的水声。
走回卧室,看着镜子里依旧一片青灰的眼眶,终于妥协,取过旁边柜子上的粉饼开始掩饰。一张脸,混银幕的人谁能不在乎,这是一个看脸的世界,却总有人跳出来说,我喜欢你这个人,而不是容貌!嘲讽一笑,想一想都觉得幼稚,就连自己看见眼角眉梢上新增的皱纹都会皱眉,无论是岁月还是容貌,连自己都惧怕丑陋和老去,如何相信别人口中,我喜欢你苍老的容颜?
当站在舞台上的一瞬间,即使是将爱好过成了生活,听见有人呼喊还是会忍不住心绪起伏,更何况,那么多人坚持了七年,整整七个年头,就算是夫妻也痒了。
难得的神清气爽,出门,遇见一女孩儿,竟然被推挤着踉跄,踉跄完竟还记得问我签名,实在是好玩,只是看着这女孩的眼睛,竟然会想起梦中那个女孩,晃了神。
回神的时候已经在车上了,人群拥挤而至,我却透过缝隙,看见她,依旧站在原地手里拿着我签过名的彩旗,低着头,似乎在回忆,紧接着,珍而重之的吻了吻那面彩旗上,我签名的地方,呢喃。
车动了,她终于转过头,眼中,竟是危险悲凉,那一眼,脑海中再一次炸开一般的疼痛。
“为什么,你不记得。”一遍一遍如复读机一般的重复着那一句话,记得什么?
“林峰?林峰?”李姐在旁边喊着,似乎很焦急。
“李姐,我没事。”撑着额头,脑子里一片涨疼。
“你这是怎么了?没休息好,还是病了?”
“李姐。”我抬头,看着这个从出道就一直跟着的经纪人,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
“嗯?”李姐看着我,用眼神询问。
“没什么……”不知道是怎么了,对于那件事,我有莫名的预感,李姐一定不会说出实情。
之后一周,有刻意去寻找过那个熟悉的身影和那一双熟悉的眼,但那人却犹如消失了一般,恍然想起那一日她捧着签名朝圣一般的神情,竟是无限怅惘。这一周之内,梦比任何时候都更频繁汹涌,不再只是那样一双含着疯狂绝望的眼睛,那眼睛里的泪水已经化成血,一点一滴冲击着视觉也切割着心脏,有时候是一整夜的独坐,不害怕,却是无法入睡。
“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李姐坐在对面,焦急的神色并无作伪。
“没事,我们走吧,不然要赶不上场了。”我一笑,今日是演唱会的最后一场,有始有终方才是好的。
可终于还是没能赶上,也许真的是太累了,中途竟然眼睛一黑就全然无知无觉了。再清醒已经身处医院,莫名熟悉的白色,五年前我也是再这样的一片纯白之中醒过来,当时我在想什么来着?
我当时似乎在想,我好像忘了点什么,可是是什么呢。本来时间久远该是不记得的,只是,从那天晚上开始做梦,梦里的场景每天都不一样,却总有同一个看不清容貌的女孩子。直到那一天,那个疯狂的女孩出现在自己面前,绝望而疯狂的问,为什么忘了。从那一天开始,所迷蒙的梦境都变得异常鲜明而狂躁起来,看不清面容的女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张苍白脏污的脸,那个女孩的脸……
“李姐,五年前,我车祸的时候,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不是问句,隔纱相望的真像似乎也已近在咫尺。
李姐看着我,良久,久到我以为她这一次又要保持沉默或者维持原先的谎言时,说了话:“是。”
“你消失过几天,后来,是一个女生联系我,才找到你的。”李姐看着我,无奈的笑。
“我并不是不愿意告诉你,只是,那个女生说,她不想平静的生活被打乱,而你手术后又全不记得那时候的事情,所以……”李姐看着我欲言又止。
“是,后来路上遇见的那个疯女孩么?”我转头看着李姐,其实这并不算是问句。
“你……”李姐看着我,神情复杂。
“当时……”李姐似乎有些妥协,准备往下说,却被我截住:“我不想知道五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只想知道,她,现在在哪。”
不想去触碰真像,或者说不敢?
“一周前的歌友会,你见过她的。”李姐低下头,轻声说。
“原来真的是她。”眼眶有些酸乏,不知道是不是长久失眠导致的。
“她现在在哪里?”我继续前面的问题,总觉李姐必然知道答案。
李姐抬头看了我一眼,那一眼之中有挣扎和茫然,似乎有些东西应该被掩藏,却被仓皇之间露了出来。
“我已经做了四年的梦了,每一夜每一夜都是她绝望到疯狂的脸,再这样,我会疯。”转头看向旁边坐着的中年女人,她一直如姐姐一般的照顾着我,但此刻,我却如此步步紧逼。
“也许,见她一面,所有心事了却……”皱眉,想要知道心事了却之后呢?
“也许我可以不见她,只是,远远的看她一眼,不会打扰她平静的生活,这样也不算是违背你当初答应过她的……”我看着李姐,看着她紧皱的眉头。
“唉!”李姐叹一口气,眉头皱的更紧,几乎拧成了疙瘩,“她现在在市疗养院……”
再次看见那个女孩,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她坐在露天的长椅上晒着太阳,周围是一片青绿的草地,间或还有一棵树,几乎每一颗树下都有一把长椅,但是她坐的那把长椅旁边却并没有树。
我走过去,在她旁边空余的地方坐下,循着她眼睛看的方向看过去。
“是你啊,我前几天偷跑出去拿到你的签名了哦。”她的声音传来,带着莫名的兴奋。
我转过头,看着她的眼睛,此刻她眼睛肿只有单纯的快乐,清澈而懵懂。
“我告诉我爸妈了,可是他们都不信,还有那个王川,他居然说我是在做梦!”不等我回答,她继续自顾自的开始念叨。
耳中听着她絮絮叨叨的声音,声音不难听,甚至在我的主观之中还有些好听,女孩也并不算好看,在阳光之下,脸颊边有绒绒的汗毛朦胧了轮廓,让我有一种温暖的恍惚感觉。
“哦,对了。”她惊呼一声,从领口掏出一枚银色的素戒指,用一根殷红的丝线穿着挂在脖子上。
“你看,你看!”献宝一般的捧过来,指着里面刻着的字,轻声说:“你的名字哦,不要再忘记了。”
我看见了,里面刻着两个字,小白。我认得那枚戒指,其实我也有一枚同款,里面也刻着字,同样只有两个字,吾爱。
“嗯。”我点点头,凑过去一点,掏出脖子里挂着的戒指,给她看。
“原来,原来你是有的呀。”她抬头,喃喃自语。
“这一定是梦,巫师说,这是白日梦。”她笑着把戒指重新塞回去,然后站起身,围着椅子,围着我一圈一圈的跑,嘴里喊着:“哦!白日梦!白日梦!”
我坐在原地,看着她一圈一圈的绕,如一只振翅的鸟,而我手中的那枚戒指,便是锁,牵着,我们。
待她累了,再次坐下的时候,似乎已经忘了还有个我,只是眼睛空茫的看着前方,喃声细语。
从那一日始,噩梦似乎随着她的出现消失了,她依旧还是在那铁窗之内的草地上懵懂的看着四季,而我,则在铁窗之外看着同样的四季。
多少个春秋之后,我再次踏入那一片草地,她依旧坐在同样的椅子上,看着同样的方向,轻声呢喃。看着眼前眼中空茫,没有世界也没有自己的人,突然有一种莫名的安心,竟然是安心,若是此刻有人问他,还记得多少年前那个姑娘的白日梦么?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否记得,记忆总是如此,让人以为是自己以为的那个样子。梦太久,让记忆扎根太深,所以真或者加假,记得又或者不记得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人活一世,总要随心一次,无论记忆曾是什么样子,至少,现在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