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些事
我喜欢用“难得”来概括
散落天涯的伙伴
一年一次的机会
用来见面
像是在赴一场理应如此的宿约
1
吃过年夜饭,我和小双走在空旷冷清的街角。头顶的烟花绽放出绚丽的色彩,耳边此起彼伏的爆裂声像一支欢快的曲子在广袤的夜空中无限循环。
走过一排关门大吉的店面,脚下的影子被稍纵即逝的光映得忽明忽暗。
她走在我的右边,穿着一件粉色的新衣,扎了马尾。手中捏着一只泛着白光的手机。脑袋微微低着,露出瘦削纤细的面容线条。
她扭过头来问我现在去哪?街上的店都关门了。
我说不知道。
满城的灯火通透而明亮,渲染着一股喜气洋洋阖家欢乐的气氛。忽远忽近的鞭炮声,争奇斗艳的烟花。在2014年的尾巴上轮番上阵。
我们伫立在十字路口,傻傻地望着夜幕上璀璨而喧闹的烟花,忍不住拿出手机不停拍照。
横穿几条街衢,拍了许多花花绿绿的照片。最后在一条僻静的岔路口告别。
我无端想起那些闯荡江湖的好友,他们的周遭是否也有波澜壮阔绵绵不息的烟火升空,坠落。然后措手不及地在耳边炸开。一片浮华与嘈杂的市井。
阔别两年的朋友在深夜打来电话,说是要回来。我在这边把手机紧紧地压在耳廓上,兴奋地对着电话吼:我等着你,死等!
2
昊回来的那天是大年初二。我站在冷风嗖嗖的街上,等了近两个小时。最后一个人踉踉跄跄地栽倒在房间的床上。
我一度讨厌别人放我鸽子。可他是个例外。
窗外杂乱无章的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天空也被爆竹的硝染成了灰白。家里开始手忙脚乱地炒菜接客。
将近中午。桌子上的菜被摆满,客厅里陆续挤满了亲戚。我挨个儿拜年,握个手,一句新年好。握个手又一句新年好……人群中纵然有我不认识的,我依然满口的新年好。这就是过年,逢人就说新年好。
吃过饭,我坐在床沿上捉摸着他应该会来我家找我。听到门铃响,我开门。
他就这样颓然地站在我面前,一副素面朝天的样子。单薄的天蓝色外套裹着一个已然硕大的成人身躯。几经辗转,我都不大记得他13岁那年拖着一身松散脂肪的模样,自嘲地说:是 strong,不是虚胖。
走在我们曾经无比熟稔的街道,风掠过发梢勾起了往事的痕,聊起了峥嵘的年生。
零星的记忆漫漶在浮躁的青春中,像一帧不完整的拼图。总会留下些许遗憾用来畅谈,我们不是没有珍惜过,只是做不到一丁点儿都不在乎。
他说他不后悔初中毕业后就不读书,我觉得挺好。本以为可以了无牵挂地浪迹天涯,但由于父亲重病缠身,故而选择奔波糊口。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总有一天会返本归利吧。
纵然他在这条荒芜的路上穷困潦倒,窘迫不堪,老是穿着单薄陈旧的衣服,加一双满是泥泞的平底鞋。而在我心底都认定他是我最好的兄弟。
3
干净的街道显现出斑驳的雨迹,路边的野草野花在微风中倒伏。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他说他是偷偷跑出来的。
他弱弱地凑过来说,如果看到一辆商务本田记得叫下我。那是他亲戚的车。被瞄到了可能要捉回去。
他像一个浪子,身上只带两百块盘缠。一路颠簸游荡,兜里最值钱的小米手机里连张能打电话的卡都没有。就这么浩浩荡荡无所畏惧地赶回来见我们几个老友。
听说,他去深圳拼搏的那年。他爸语重心长地说,关于八景的一切,都斩断吧。不要再记挂那里的人了!可他摆出一副置若罔闻的态度,依旧义无反顾地跑回来。
对于那样的一席话我不置可否,抑或他的处境应该这样。
但于他而言怎会轻易忘记那段历久弥新的青春,那些年在寂静街头放歌的我们,边走边唱。睡在一张1.8m的床上畅谈梦想。议论感情。
铁路上的风吹着我们16岁的衣角,火车从眼前吭哧吭哧地驶向寂寥的远方。一并带走了你我最触目惊心的过往,撂下一个越来越菱角分明的现实。
4
望着洇湿的街头,稀疏的行人迈着轻慢的步伐。
主街的店面关得差不多。我们在所剩无几的羊肉面馆前止步,他说饿了,我们一人一碗羊肉面外加一蒸笼煎饺。
我们坐在最里面的位子端着碗吸溜吸溜地边吃边聊。老板娘倚在柜台后面,轻轻地打着鼾睡着了。
付了钱后走在街上给小双打电话。她说在玩牌,支吾着待会儿再出来。
我们三个人该是好久不见了。
5
兜兜转转许久,小双出来的时候几近黄昏。我们站在马路牙子上讨论行程安排。最后决定晚上去唱歌。
恰逢今天是小熊生日,被叫去一起唱歌。坐在他家电驴的屁股上,我们招摇过市地开去KTV开房。幸运的是刚好剩下一个便宜的房间,300块可以从7点玩到12点打烊。
我们一干朋友到齐了后,我和小熊、昊决定先回去小熊家吃个饭再过来。
在路上,小熊说自己失恋了。我叹惋着说,没事。然后仰仗我以往的感情经历狠狠得指点了一番。小熊细细地听着,然后笑笑问我问题。期间我抽了半根芙蓉王。我吸一口,吐一口。装作一副很内行的样子。
昊在后面忍不住骂人,你压根就没过肺,吸个屁啊,别浪费我的烟!
我瞥了他一眼,要你管,老子乐意。然后潇洒地在空中划了个抛物线。
小熊的新家在矿部的一个小区里。电驴碾过一条迤逦的小道,夜幕渐渐四合,路边的房屋发出温黄的光线。是到吃饭的点了。
用脚使劲踩楼梯,把那些胆怯的声控灯吓得吐出白光。在看到一个泡沫箱子时,小熊得意地笑了下,到了。
把鞋子脱在门外,礼貌地和小熊家人拜年。然后围着圆桌吃饭,阿姨在厨房折腾了好一会儿,才上桌。听叔叔说都是自己种的纯天然蔬菜。
荤蔬参半,我东一筷子西一筷子地吃着。席间小双发来短信催我们,我向昊和小熊使了个眼色。然后呼噜呼噜吃完一碗米饭,仓促地辞别。
6
包厢里,听见黄煜扯着嗓子在唱《红日》。小双靠在沙发上,说等了好久。然后指了指桌子上倒得一排酒,你迟到了罚酒一杯。
旁边还有刘海兰和吴英华。隔着两个位子的是蓝波。我们都曾是初中同学,亦是朋友。
我坐在小双旁边捏着话筒唱了一首《相信自己无限极》,结束的时候,她捏着话筒说,我的新年愿望是上六百分。转即对着我,袁磊,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我沉默了一会儿没说话。
犹记起夏日的某个夜晚。我和昊、小双坐在木质长椅上,一人手中一听啤酒。仰着头咕嘟咕嘟把酒灌进喉咙,头顶是疏朗的一片星光。
含糊不清的措辞,沉淀在朦胧的岁月里。只是内心还会隐隐作痛,可再怎么追溯难免只剩下一场混沌的梦。是不是到了边走边缅怀的年纪,那么多的错肩,当时多么的不在意。都将在曲终人散时追悔莫及。
几经辗转,我不再依靠回忆才想起你们。快到弱冠之年的我们,应该追逐眼前更为之绚烂的风景。
倘若再见面,喝杯酒聊会儿天,走一段刻骨铭心的老街吧。
7
燥热的包厢内空调开的有点大,我和小熊脱了上衣。然后跑去点歌轮着唱,小双拿着我的手机偷拍他们唱歌的样子。
我们站成一排拍照留念,然后散场。
外面瓢泼的大雨,淋在我们灼热的头皮上。由于家里住满了客,连我睡的那张床都躺了三个人。我骇然地转身投奔小熊。再加上昊现在是个浪子。
三个人坐在电驴上,硬是不敢开满油。重量压的表盘羞红了脸,我们有打算推着车走的准备。一路晃晃悠悠地开到小熊家,手机屏幕显示11:35。
我们蹑手蹑脚地洗脚,生怕惊醒睡着的人,迅速跑到床上,盖上被子倚在床头玩斗地主。凌晨2点熄灯睡觉。
8
窗帘的缝隙中筛洒出蒙蒙的亮光。听着门外嘚吧嘚吧的说话声,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条缝。叔叔探了探脑袋,看着四仰八叉的我们笑了笑。
我掀开被子起床,然后把昊也撵下床。昨天晚上说好输的最多的人请客吃早饭,小熊把票子递给昊满脸疲惫地说自己不想出去。
阿姨站在厨房极力挽留我们吃早饭,我们最后还是谢绝了好意。
寒风吹着单薄的后背,昊不觉中又叼起一根烟,或许是这几年的习惯使然吧。我扭头问他,你都一天没和你家人联系了,不要紧么?
他摇了摇头,漫不经心地说,我联系不到他们,但我外公还在这边,可以去他那。看情况再说吧。
打电话给小双一起吃早饭,昊在旁边嘀咕着,她啊,15分钟之内不会到。追忆那些年的出行,她总会误点。
我咬着后槽牙,打抱不平地和他打了个赌。如果没在规定时间到,我就和她友尽。
显然我们的友谊没有脆弱到一语成谶的地步,若是我输了,我也只会打哈哈,说今天天气不错啊之内的话。
我们在马路边的店里吃三鲜粉,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分别。不知从何时起,我们如漆似胶的友情并没有停止在某个失联的午夜梦回里。而更像是日益滋长的向日葵,不曾衰败。
9
我从不否认每一段感情都有一个趋势图,我或许更坚信我的朋友会一如既往善意地对我说,再见。然后我们就真的再次见到了。
由于昨晚“斗地主”打得并不尽兴,我们把战场换在我家,在我那张俨然两米的大床上叱咤风云地玩“跑得快”。我还把大堆大堆的零食拖到房间里啃。
中午父母都出门做客了。看见我们玩得热火朝天,就没带我一起去。临走前叮咛我用微波炉热桌子上的菜。电饭煲里有饭。
开了一箱啤酒,与昊对吹。小双在旁边吸溜吸溜地喝橙汁,一副静观其变的姿态。
酒过三巡,推杯换盏间聊起了初中时的我们。从未言及的话堰塞在胸腔,接着酒劲喷薄而出。
我把酒杯擎在胸前,以前总觉得说做一辈子的朋友很矫情,但现在想起来却很真挚。6年了,我们来日方长。
时隔两年难得的聚会。我觉得我不怕聚短离长,不怕杳然的夜晚没有你们的问候。不怕天高地阔东奔西走惨淡经营碌碌无为声色犬马茕茕孑立,我怕被你们遗忘。
但凡听小双说我们一起几年时,我第一想到的不是青春被风逝,我们已不在。而是,哇塞,6年了!我们深厚的友谊又成熟了一些。
什么时候从缅怀变成珍惜的我不知道,又或许是小双和我说友尽的那天吧。
下午的体育课,手机叮叮一声,收到一条冗长的短信。我斟词酌句地从头看到尾,意思是要绝交。
我很诧异,表示难以接受。理由像是日积月累后的一触即发,我开始审视自己。
晚就寝时,和昊通了电话。了解了一些不明就里的事。然后发了一大串“对不起”给她,很是诚恳。
她把我发的“对不起”截了图给我,变得很搞笑。然后轻描淡写地说,很晚了睡觉吧。
我始终觉得彼此的感情是来自不易的。
10
接到橘子回来的信息,我们来到了中学。拔地而起的新教学楼气派了不少,腾飞大道上居然铺了柏油。清新的绿化和整饬油漆颜料把校园装点得庄严典雅。
橘子和小熊缓缓朝我和昊走来,彼此互相握了手,道了句新年好。橘子笑得大大方方的,然后说我变帅了。说要合个影。
我羞赧地站在她身边,她的面容显得还是如此纤细,但夹杂着几分成熟。她挽着我的胳膊,轻轻一笑。
相识近十年的老友啊,一年能见一次多好。
操场上铺了绯红的橡胶跑道,主席台的周遭还围了圈不锈钢的栏杆。水泥台阶上有稀疏的不知名的树,橘子跑到大树跟前傻傻地盯着树干找曾经刻下的萌动誓言。
褥热的夕阳湮灭在地平线上,晚上橘子要去小熊家吃饭,吆喝着我们也一块去。那时新仔也来了,他和橘子都是我儿时的玩伴。我们在马路边上买了牛奶和水果作为礼物一道去蹭饭。
11
夜晚的风中飘着冰凉的雨丝,我们在大街上游荡着,后来无所去处就钻进网吧玩cf。橘子和她的另一个朋友去叙旧了,我们也不过是聊了会儿天就散了。时间仓促得让人无所适从。
这个晚上家里的床空着,但我提前说了不回家。我和小熊,还有昊和新仔,我们走在粹白的灯光下,跌宕起伏地聊着一些有的没的。
在一块光怪陆离的广告牌下分别,我觉得通宵不好,对昊说了一句残忍的话,我不去了。他并没有生气,只是淡淡地说没事。我转身对新仔和小熊说回到家给我发条短信,小熊说发不了,我说那就打个电话,我看到就挂。
眼前是一片寂寥的黑暗,不到二十步的地方就到我家楼下。我逡巡了一会儿,转即飞奔追了回去。
远处有一个落寞的影子在缓慢前行,我吼了一声。他转过头来,你不是回家了么?
我低着头两手插兜,在离他两米的位置站定,帅帅地说,我怎么放的下你?他款款地抱着我,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感动得说不出一句话。
然后我们就整宿没睡,盯着发光的电脑,一脸的疲惫不堪。闷热的空气中夹杂着烟味和各种奇特的臭味,氤氲在我们周围,有种作呕的感觉
收到新仔的信息以及小熊的一个未接电话后,我把手机搁置在桌上,身子仰躺在椅子上。手指在键盘上麻木地打字……漫长的一夜啊。
12
橘子本来打算待一天就走,由于小艳回来了故而推迟了一天。
小艳联系我的时候,我还在新街的姑爷家做客。一天的昏昏沉沉难受得要死,我在心底暗暗地决定以后再也不通宵了,太伤神。
回家后,不久小艳就来按门铃了。她客客气气地提了一箱牛奶和我说新年好,然后乖巧地跑进去跟我爷爷拜年。
她拘谨地坐在我旁边,也有好几年没见了。上次见面时只是简单地寒暄了一下。她是我那些老友里最有肉感的,起码可以知道在外漂泊这几年,并没有饥寒交迫。
之后,昊和橘子也来了。我们待在房间里叽里呱啦地聊天。小艳翻着我桌子上一摞整饬的杂书。说自己很久没看书写字了。然后拿起笔在纸上写字。
我们兴趣盎然地商量着明年的聚会,昊说他有了自己的房子。橘子激动地说,明年去他家过年。在这样的时刻我觉得彼此间一直没有什么束缚,还和以前如出一辙地嬉笑玩闹。
只是这样的机会少了点罢了。
13
关于临别赠言,从来都是简单到像是一起放学回家时,说的再见。
一个普通的清晨,明媚的阳光浇灌着茫茫大地。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鸟叫。我披了件绿色的外套,给他们送行。
站在马路边上等车,他们对我说再见。默然转身。数个小时后,手机叮呤响起:我到家了,不用担心。
14 The last
在这段寒假期间,很庆幸能和你们见面。我甚至感觉不到你们的变化有多大,在我眼里你们不过是与我一起经历过岁月年生的伙伴。
人生的漫长不过几聚几散。
而我们,彼此点缀过时光。参与过悲喜。携手过一段浮躁的青春。
就足够。
我不知道明天会在哪个红绿灯下遇见你们,亦不知道会相约在哪天的晨曦或者余晖里。抑或,说一句: 哟,好久不见。
来日方长吧,再见。
当我在深夜敲下这段文字的时候,你们都睡了吧?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