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孩子爸爸惊呼的时候,她才注意到地上有血。
刚才还没有,怎地突然出来这么多?一滴滴,顺着痕迹,她看到血迹延续到自己的脚底。
抬眼,才看到自己的手正在迅速地冒着血珠子,饱满的殷浓的血珠子,无声地继续滴落。没有疼痛。
她想起刚才弯腰拿夹子,金属的边缘划过手指,心里的确有闪念:这么利,要告诉学生们不要割手!
她用其他手指按住伤口,其实并不十分清楚伤口的位置。只见血还在大滴大滴地冒,毫无痛感地滑落。
低级神经反射往往存储着生命最本能的密码。
人为何要逃避疼痛?
没有疼痛,人根本没有欲望处理伤口。
血还在不停地冒。学生拿来纸巾,她压在上面,还在蔓延。她好抱歉地看着地板,有一个大颗粒,被孩子妈妈踩上了“赶紧擦了吧,不然踩的到处都是~”她嘀咕着,可能并没有人听到。
为何人会惜物,而不心疼自己?
她有点傻,钉在了卫生间门口不知道该怎么动弹。
那爸爸奔进房间,一阵翻腾,这时捏着一条肉色的东西过来。“在哪里?”他捏住她的手,她想缩回去,但他已经在剥她手指上的纸巾了。纸巾牵动了伤口,她又缩。但他牢牢地捏住她的手指。现在,她好担心他把伤口捏开了,她不敢动。他找不到伤口在哪里,把创口贴胡乱地贴。她好想笑:他越急于包好,越找不对地方。伤口很细但很深,与手纹混在一起。她有着细密的手纹,如她的心。
“你先捏住,我去地下车库拿碘酒。”她抬手,张口。那个“不必”刚飞到空中,他已经出了门。她看到他的匆忙,和睡衣的背影。
她叫大家赶紧擦干地上的血。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地上的血远比手上的触目惊心,心里糟糟的。
她还钉在那里,似乎换个位置也不太好。
那爸爸回来了,手里一罐碘酒,掰开她的手指,撕开创可贴,好疼。
她觉得,每次他来剥开,都比伤口本身疼。她蹙眉。
他拿碘酒喷。她想移到桌上的纸张那里,她担心喷雾会将碘酒喷到地上,桌上。那些精心包着软玻璃的桌面,崭新的木地板,她能感觉到这个家庭对这一切的珍惜。
但他拽住她的手指,用厚实温暖的手掌压着惊恐的兔子,不让动,就这么各个角度地喷,许许多多喷去了自己的手上。
滴滴答答的黄,往下流。
她又抱歉地看了一眼地板。
那爸爸低着头,很认真地但又紧张地忙碌着,头上脸上都是汗,凝结,鼓胀,然后流成一条河。她闲着,也不知道做什么好。看着河,好吧,放弃,让他主张。
那爸爸看看伤口干净了。又跑进房间去,一通乌烟瘴气后,柜子桌子一个个都长大了嘴巴,吐着气。她听着他乒乒乓乓地开门关门,总也找不到。“原来,那是最后一条创可贴。”
现在,他有一头的河了。她无措地站着,唯一能做的就是说:“不用了,这样就好。”
“我去买,药店很近。”那爸爸说。
“不用吧,这么麻烦,太麻烦你们了。真的没有关系。”她挣扎着说。
爸爸咚咚咚地跑去卧室。她以为他改了主意,但马上他出来,变了一身颜色:着装整齐地飞出门。
血应该是停了,她去洗,胳膊,手指到处都是血,本子上也是。
开门,爸爸回来,拿着一个盒。
他拽过她的手来,严严实实地包上了。
当然,毫无悬疑地又歪了。
从头到尾,他就没有搞清楚伤口到底在哪里。
他把整整一盒塞到她学生手里“给你老师带走。”。
他知道她不肯带走。
满满一盒云南白药创可贴,足够把手指脚趾都包上。
她不说什么,只看着这个满身是河的男人:
我遇到了一只真正的大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