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是凭经验,而非道义活着的,尽管每个人都知道,道义和规则能让世界更美好。
晨起,骑车上街,在一路口左转,拨开转向灯,正欲转弯,一辆出租车从我左侧呼啸而过,吓得我一身冷汗。惊魂未定,想飙脏话,忽而见前面不远处有一路人正向出租车招手,于是对司机多出一份理解来:他不比我这闲人,可以不急不慢地在路上骑行,他是要靠开车养家的。
我想,每个出租车司机刚进入这一行时,一定都是守规矩的。他们会礼让行人,也绝不会违反交通规则。也许某天,当他老老实实地停在路口让行人通过时,一个同行疾驰而去,抢在他前面接走了最近的乘客,而他不得不绕更远的路才能接到一名乘客。也许,当他在路口等红灯时,另一同行却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赶上了一名长途客人。一个月下来,他发现同样起早贪黑,自己的收入比别人少了不止三分之一。我想,他就是在这种境遇下慢慢改变的:在见缝插针能驶过去的斑马线上,他一定不再等待;在没有摄像头的路口,他亦敢冲敢闯。他终将成为一名痞子司机。
“痞”,是个很有意思的字。字典上说,它是个形声字,我倒觉得它似乎更像个会意字。你瞧,它从“疒”和“否”,不正是说一个人被否定多了,就“病”了,“痞”了吗?就如那位出租车驾驶员,在多次被现实打脸后,成了一名痞子司机。“痞”在四川话中,还被称“老油条”。
油条本是一种美食,把白嫩的面团切成手指粗的面条,放进油锅里一炸,伴着“滋滋”声,那面条在油锅中迅速地翻滚,膨胀,由实心变得中空。炸起的油条外面香脆,里面软糯,配上豆浆便是四川人民最美味的早餐。老油条还不同于一般油条,它在油锅中呆的时间更长,色泽金褐,外皮更厚更酥脆。用“老油条”来形容“痞”简直是四川人民的一大智慧。
其实,油条也多有无奈。你想啊,它本是一条皮肤白嫩的实心粗面条,却不得不滚进油锅。为了保护自己,它只能用外皮来抵御滚烫的热油,久之外皮便愈加硬厚了。我想,作为人即便不能生活在清水中,也实在不该生活在“油锅”中呀,所以痞子是可怜的。
但,痞子因脸皮厚,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确确实实能在社会生活中如鱼得水,这实在让人费解。近来,我在哲学家罗素那里找到了答案。罗素说:“看似不要脸的人,成事最快。不要脸,听起来庸俗,但在哲学上叫‘无我’,这是一种非常高的境界。”
罗素先生的说法固然高深,却并不能改变我对痞子的不良观感。
一个青年,毕业后进入某个行业,一定是纯洁且饱含赤诚的。奈何痞子太多,他们既是既得利益者,又掌控着多数资源。小白条进入其间,无疑是进了油锅。痞子们,为维护既得利益,赚取更多好处,会想方设法对青年进行洗脑。安排工作时,他们会语重心长地说:“年轻人,多锻炼有好处。”论及收入,他们又会换副腔调说:“你也会老的!”他们用这样的“真理”来说服年轻人忍受油锅的煎熬。可你只要看看他们自己的行事风格,便会发现,这“真理”不过是诓骗。
当代青年之困,既有痞子精神的影响,亦有经济上的不独立。他们即便步入社会,依然无法完全依靠自己的劳动获得经济上的独立。同样的工作岗位,同样的工作量,年轻人往往会被冠以经验不足的理由而被克扣劳动报酬。以我这个工作二十多年的半老家伙为例,我的月工资近四千,而我身边的年轻教师工资只有二千多。年轻人承担着成家,买房及养育子女等多重开支,既不能经济独立,又何来创新精神,又何敢言创新,又如何能为社会带来活力?最终,我们将看到这些可贵的青年精神慢慢地老去!对此,我听过小姨父的一套理论。那时,社会经济环境远不如现在,吃肉都是稀罕事儿。小姨父在街上做买卖,条件相对好些。一天,他工作累了,便去买了半边卤鹅,回家就开吃。小姨见表弟表妹还未回家,便说:“孩子们都没回来,你怎么一个人开吃啦。”小姨父却说:“他们吃的还在后头。”言外之意,孩子们的好日子后头有的是。这似乎很有说服力。那时经济困难,而今条件好了,我们仍要让年轻人“后头吃”吗?国家千方百计拉动消费,最具消费活力的年轻人却无力消费。
反思我这个半老的家伙,其实多少也有些痞子气。工作久了,觉得自己好像还有点经验,在与青年人交流时口无遮拦,像个话痨,实在不该!
著名画家陈丹青说:“当代青年没有好的榜样!”似乎是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