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终于又走在秋爽怡人的路上,心同往年一样收获着喜悦。风儿轻吻着裸露的手臂和脚踝,我甚至能感知他凉柔而深情的唇纹。
秋天是最适合步行的季节。春花迷眼拂心却躲不开淫雨缠绵,尤其被这城市不知就里的污水脏了脚背溅了裤腿,对于行在路上的总是有些恼人。而夏冬又是两种过于强烈的表达,行者多抱着历练而非享受的心情。只有秋是使人盼望着,体感最为舒适,天空常常高旷清蓝,雨也并不太多,在皮肤体味了几番由衷的幸福后,一场一场叮嘱着你添衣。
我坚持步行上下班已有五年多。
2011年短期内丢了两部电动车,一次是在家楼下被破坏了锁,一次是自己马大哈忘拔钥匙便直接送给别人。再买新的实在惹眼,二手的明知也是赃物岂非助纣为虐,竟不知该如何选择代步工具,犹豫不决中只能先步行。
走习惯了便觉出其中的妙不可言。冬有雪夏有荫,四时风景不同,路人百态尽揽,久坐办公室被电脑蒙了眼,每天有段时间缓缓而行间或迎风沐雨,才不至于被水泥的屋钢铁的车禁锢到恍惚。有了车也不愿开,甚至贪图这恰好的距离,连家都不想搬,懒惰地在住了十几年的小屋里蜗着,旧家和旧的平常衣服一样会厚待自己呢。
每天路上的遇见,有熟悉,有新鲜,熟悉的那位某天以后忽然不再见,新鲜的面孔又慢慢转为熟悉。就这样你来我往寒来暑往,居然已经两千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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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得家门不远,常会遇上一位姑娘。这位姑娘之所以让我印象深刻,是因为那片扑面而来的宽广胸怀,连我这个女人也不免被牵扯眼球。她个子不高有些黑壮,每天都穿着低胸衣,不错,是每一天!以至于我只记得她的白色胸衣而对其他搭配毫无印象,某次我甚至无聊地与自己打赌,若今天她不露胸,晚间便绕青山湖走一圈,结果自然是我的腿得以偷懒。
白色胸衣上面是一半的胸部,使我和许多男士一样有幸观瞻那一年四季的不同形态,严格说是不同颜色,因为形状都是一样的。被寒风吹得发紫,被紫外线灼得发红又至黝黑,只有在初春的暖阳下才接近于温暖的小麦色。凛冽的冬日里,每天都少不了围巾的我,总是很佩服她胸前的那片皮肤御寒能力如此之强,曾经纳闷她的职业,如何容许这么穿呢?
女人的胸原本很美,可这样一览无余的硕大鼓囊的胸部,我着实觉不出多少美感,不知男士们什么观感?
还会迎面一位女孩。她外形普通但看得出来很爱美,衣服不少基本紧跟街面上的流行,只是剪裁和质地都有待提高,大概因为年轻人薪酬尚低吧。每回看她踩着高跟鞋花枝烂漫地擦肩而过,一缕淡淡的香气使人泛起愉悦。后来她恋爱了,常常与男孩牵着手一起走,眼里盈着的甜蜜几乎要淌出来,让我这个看见的人心也要被融化。爱情多么美好,愿这份美好久一点,再久一点……
女人也爱看美女。每每见着那丰容盛鬋身姿曼妙气质卓然的,免不了顾盼流连心生赞叹,美好的女子才是最动人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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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路口拐过弯,一位老婆婆已经摆好了小摊。婆婆卖一些老人穿的平角裤、花睡裤,肉色短丝袜,塑料发夹,人行道边铺张防水布,一样一样整齐地排列好,旁边立着一辆装货小推车。婆婆看过去至少七十多,去年开始在这里摆摊,冬夏不断,我只在早晨见过她,下午时这里当西晒。她常年戴着宽檐的圆帽,小碎花的衬衣和裙子,朴素干净又似乎透出一丝小讲究。婆婆的背有些驼,我总是赶上班时间,从佝偻着整理东西的她身边匆匆而过,心里想着下次早点出门买几双袜子也好,却一直都没有做到。
说起袜子,让我想到那位大姐。约莫五十左右,无论什么季节,只要穿裙子一定配黑色长丝袜。我看过浅色短裙配黑丝,白色凉鞋配黑丝,视觉冲突明显,难免生出不忍直观之意,最酷的暑气里她也初衷不改。女人都知道,丝袜的使用寿命极低,脱了一根丝便寿终正寝,露趾凉鞋更是丝袜杀手。我望着自己从六月到十月最少要毫无挂碍裸露四个月的腿,想着这是省了多少双袜子的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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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是在电视台附近遇上那位男子,比青春正好的男孩大点,离我眼中的成熟男人又差点,只好这么称为男子,不过也许人家其实很年轻只是长得有点着急也说不定。他给我的印象是喜欢斜背着单肩包,随着步伐那薄薄的包便在屁股上一拍一拍地扇动,而且他走路的时候摆臂的幅度很大,手心朝后有点像鸭子划水。这个动作让我忍俊不禁,因为很像一位故人,一位想起来就温暖的老朋友。
还有一位中年男士。这位足够成熟,皮鞋西裤POLO衫公文包,步态稳健,金丝边眼镜后面藏着什么样的心思谁也看不出。从我开始走路起每天上下班遇见他有四年了,去年开始每周只有一天露面,是开车了吧,限牌那天才步行。现在的人,有模有样的都宁愿龟缩在车里捉急张望,而少有在云天雨雪下信步闲庭的。
再往前走是一家宝马专营店,门口常坐一位让人不舒服的老男人。他大约是店里请来守夜的,早晨起床后出来乘凉透气。使人不舒服的是他精亮精亮的眼神,锐利得像带了钩子,把一众路过的人依次扫过去,对女性免不了行长时间的注目礼,毫无顾忌地不礼貌。经过此处时,夏天我会侧过伞遮挡,冬天便裹紧大衣围巾快速离开,心里闪过两个字:猥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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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几次发现脏兮兮的小猫小狗,可能是哪家丢失的宠物。它们大概很饿,现在的垃圾箱都挺高,小家伙没法在里面翻找食物,看到那凄惶的样子,主人不知多心疼呢!若是二姐见了又得抱回家先代养着,再一边发布寻主启事。遇上我这么个不爱招猫逗狗的,也就是一闪念的同情罢了。
夏天路边偶尔有席地而卧的流浪汉,须发虬结裸着污黑的上身,一任车马喧嚣呼啸而过,兀自安如磐石睡得香甜。他此刻拥有的美梦,也许正是你百般求而不得的。
前两年常见那位精神不太正常的女人,穿着奇形怪状,冬天外套里是曳地的雪纺长裙,那双脚也不知冻成了啥样。手上不停编织着五颜六色的大杂烩,看不出是毛衣还是别的什么,嘴里念念有词,目不斜视地向前疾奔。她只是看起来和常人有异,但没有攻击性,有时还会冲人露齿一笑,看惯了便也不觉恐怖。这会儿想起,今年却一次都没见着她了。
我的运气很好,来回都是背对着太阳走,因此少抹了许多防晒霜。阳光里的每个人,或行色匆匆或神闲气定,都深藏着各自的故事。我走在路上看风景,不知那些行走着的风景,又会怎样看我这个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