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走了(连载七)谨以此文缅怀父亲去世三年祭

13.

晚上,让哥和姐夫回旅店休息,我和嫂子在医院看护。嫂子虽然不多说话,但是对父亲很好,就像亲闺女一样,不,比亲闺女做的还好!嫂子父亲的吃穿用度都是嫂子操心。父亲喜欢吃零食,嫂子就经常去超市买点心或各种坚果之类的给父亲吃,父亲经常在我面前夸嫂子人好,脾气好,心善。在嫂子面前,我经常觉得很惭愧,作为父亲的亲闺女,我为父亲做的却少之又少。即便这样,父亲还是常常以我为荣,认为他的小女儿很有出息,他很自豪。

住院的大部分时间,父亲几乎都是昏昏欲睡的。住院的人都知道,除去自身病痛的折磨,连续几个甚至十几个小时的输液,一只手长时间不能随便动,整个身体当然也就不能随便移动了,这是多么的让人无法忍受!更何况父亲本来就不能自理,连侧个身都需要别人帮忙。幸好,这里的床是可以活动的。父亲躺的累了,我们就把床摇起来,靠坐一会儿;坐累了,再把床搖低点儿,侧躺一会儿……就这样,在同病房的病人都已经进入梦乡的深夜,我和嫂子一人一边守在父亲的床前,看着吊瓶里的药水一滴一滴地滴进输液管,再沿着输液管流进父亲的血管里,不疾不徐。在初春的深夜里,整个病房里除了打呼声,静的出奇。

这几天,父亲因为几乎没吃什么东西,水也喝的很少,所以很少上厕所。住院的第二天早晨,父亲突然挣扎着要起来,我和嫂子赶紧把床摇起来,开始还以为他躺的累了。坐起来后,他侧着身子想下床的样子。嫂子问他是不是要方便,父亲也不吭声,就是一个劲儿地往床外挪。我和嫂子都劝他别下床了,拿便器给他,他不听,还是一个劲儿地往床外挪。

可能是在闺女和儿媳面前,实在是不好意思吧。父亲作为读书人,一辈子斯斯文文的,怎么可能拉下这个脸来?

我和嫂子扶着父亲从床上好不容易下来,结果刚离开病床,父亲的裤子就被尿湿了,父亲的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

看着曾经那么爱干净、爱面子的、利利索索的父亲突然变成这个样子,我真的好心疼,能不能让我替父亲承受这些痛苦?即便能分担一点点也好。我和嫂子扶着父亲走进卫生间,帮父亲换好衣服,又把父亲架回到床上。父亲躺在床上,紧闭上眼睛,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图片发自简书App


我坐在床边,拉住父亲露在被子外面的手。前几天刚剪过的指甲,现在又长长了。父亲手背上输液时留下的针眼儿还清晰可见,针眼儿周围有一片红肿。我轻轻地抚摸着父亲的手背,手指,就像我小时候,父亲曾抚摸我的小手时一样。

早饭时,哥和姐夫买来了父亲爱喝的小米粥,父亲却一口也没喝。

八点多,查床结束后,护士又逐个给每个病人输上液了。

父亲一直闭着眼睛,似乎总也睡不够。

测量体温后一看,才发现父亲发烧了,38度多。我赶紧找医生,医生直接给我一个大冰袋,让我给父亲进行物理降温。

于是,我将冰袋用毛巾裹住,放在父亲的腋下降温左腋下放一会儿,再换到右腋下放一会儿,来来回回不知道换了多少次。

午饭过后,也许是输液的缘故,再加上物理降温,父亲的体温终于降下来了。

我们提着的心也终于可以放下来一些了。

我去问医生,为什么父亲会突然发烧?医生说,这只是开始,以后会经常发烧。

医生看我疑惑不解,就耐心地解释。说因为父亲现在自己不能把痰咳出来,所以很容易细菌感染,从而引发炎症,所以就会发烧了。听了医生的话,我才明白,原来是这样。

我赶紧问:“那该怎么解决呢?”

医生说:“可以用仪器帮助往外吸痰,但是这样做病人会很痛苦,一般不建议这样做。”

此外别无他法!

14.

在短短的几天里,我深刻地体会到了人类的渺小与脆弱。

父亲,一直是我追随的偶像,是我的精神信仰!

如今,他却只能无力地躺在床上,忍受着命运的捉弄和欺侮,连一句反抗的话都说不出来。

在这个时候,我们几个子女似乎掌握了父亲的生杀予夺的大权,我们似乎可以决定做或不做手术,进行这种或那种治疗,其实却是无能为力!

我们也不过是被命运捉弄的傻子罢了!

虽然住院了,也只是暂时解决了父亲不吃饭的问题,根本的问题还是不知道如何解决。

到底要不要做手术呢?

在住院的第二天下午,我和哥在医院的走廊里商量这个问题。

后来把姐夫也叫出来,一起想办法。

商量来商量去,还是不知如何决断。

最后,我跟哥说,咱们还是先咨询一下这里的主治医生吧,看医生怎么说,然后再做决定。

哥和姐夫也觉得只能这样了。

我和哥去找主治医生,询问父亲的病情,并且特别咨询了一下是否可以做伽马刀手术。

主治医生很肯定地说:“没人敢做!”

他解释说:“如果不是长在脑干上,还是可以试一试的,可是你父亲有一个是长在脑干上的,谁敢去做这样的手术?如果做的话,很可能就下不了手术台了。”

医生还特意把父亲的片子找出来,指着其中的一个肿块说:“这个就是长在脑干上的,谁也不敢动。”

我觉得有些困惑,既然长在脑干上没人敢做,为什么杨医生却说可以做呢?

主治医生笑了笑说:“杨医生不是军区总院的医生,他的伽马刀手术门诊是医院外包的。出了什么问题医院也不会负责的。”

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我和哥交流看法,我们都认为,手术是肯定不能做了。

我们宁可就这样守着父亲慢慢离开,也不愿现在就把父亲送走。

唯一的希望就这样没了。

兴冲冲地满怀希望而来,难道真的就这样败兴而归吗?

难道真的没有任何办法救治父亲了吗?

那父亲该怎么办?

想到这儿,我跟哥返身回到医生办公室。

哥问医生:“你们还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救治我父亲?我们是继续在这里住院呢,还是回去比较好?”

医生很诚恳地说:“现在在这儿也主要是输的营养液,营养液只能补充营养,治不了病。而且,营养液输得越多,虽然可以补充营养,也会促使癌细胞快速生长。如果可以,我建议你们还是早点回去比较好。”

听了医生的话,我和哥回到病房。

看着病床上半睡半醒的父亲,我无奈地想:“我们该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父亲?”

巨大的无奈、无助、无力感吞噬了我。

哥坐在病床边,拉着父亲的手,放在脸上轻轻地蹭着。

他俯下身子,靠近父亲的耳朵,轻轻地唤着:“爹,你醒了吗?跟你说件事。”

爹缓缓地睁开眼睛,侧着脸看着哥。

哥说:“医生说,这个病回去治疗也可以,在这儿治疗的方法也一样,要不咱回家吧?”爹听了,点点头,突然就有了一些精神。

看来爹也想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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