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幢房子里,男人和女人正在发生争执。女人嫌男人懒,男人嫌女人话多。家具,物什摆得到处都是,环望整个屋子,一派乱糟糟的景象。

屋子位于旧楼房的一层,搬家工人把车腾空就一溜烟跑了。男人叫唐皑,女人叫梅子,他们昨天刚被旧房东赶出来。

大汗淋漓的唐皑歇下手,“多亏运气好,要不就该睡马路了。”

梅子是个神经大条的人,她本该心疼唐皑,此刻却显得孩子气般,仍在埋怨唐皑,“都几点了,天都黑了......我知道房子是你找的,可现在是该邀功的时候吗?不赶紧收拾房子......待会准备睡地上呀?”

梅子还在生着旧房东的闷气,她忽略了唐皑全身的乏累,把气一股脑儿灌给唐皑。

唐皑倒不介意,他东瞅瞅西瞅瞅,他才发觉还没仔细观察过新租的房子。突然他眼睛一亮,指着墙上一幅孤单的画作,笑着说:“咦,这是你挂上去的吗?”

梅子怒气冲冲地别过脸,可她看到画时,竟也认真审视起来,“不,这不是咱们的......不是我买的,也不是我挂上去的......而且,我从来没见过。”

唐皑思考一会,说:“估计是房东落下的。听中介说,房东走的急......嗯......应该是忘了。”

梅子反应过来,她猛地站起来,又指手画脚起来,“又偷懒,又在想法子偷懒......”

唐皑想反驳,可看梅子累了一天气喘吁吁的样子,他收住话,继续埋头收拾起家来。

画依然挂在墙上,并未引起两人任何多余的注意。

唐皑和梅子结婚已经七年,中途经历过无数次的搬家。对于此,两人扮演不同的角色,梅子充当指挥者,唐皑充当苦力,竟也慢慢习惯了,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偶尔旁人会指指点点,妻子太霸道,唐皑太窝囊,然后唐皑朝他们露出乐享其中的笑容,旁人无奈,只好喃喃自语:“甘愿下贱。”妻子虎视眈眈看过去,众人只好噤声。

唐皑爱梅子,这是不容置疑的。唐皑总是对梅子说:“我怎么越看越觉得你好看呢?”

梅子冷冷地回答:“你还敢有第二种选择?”

梅子和唐皑的想法不同,梅子总是觉得当初结婚时自己太年轻,太傻,被他骗了去。虽说唐皑是主动追求梅子的,可婚后的生活并不是求婚时一瞬间的甜甜蜜蜜,是得几十年哪。


2

这夜,两人拥着躺在床上,目光不约而同聚在卧室墙上的那幅画。

两人沉默了一会。唐皑说:“你能看懂画里画的是什么吗?”

梅子鄙夷地撇撇嘴角,说:“这有什么不懂......不就是一堆线条,一块块乱七八糟的颜色嘛。”

唐皑想想觉得也是,真如梅子所说的。他想,一个幼儿园的孩子用画笔左涂,右抹画出来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吧。

唐皑刮刮梅子的鼻子,说:“嗨,真是......倒让我想复杂了。”

“不过......”

梅子最讨厌唐皑的这种装深沉的劲儿,她拍他,“说,不过什么。”

“你说房子全空了,房东却单单留下一幅画,莫非......有什么深意?”唐皑低头沉思一会,突然高声说:“不对呀,明明第一天来的时候画上有只鸟......你看,”唐皑指给她看鸟的位置,“现在,为什么,为什么......鸟不在了?”

随即,唐皑表情开始扭曲,似乎在恐惧什么。梅子失了神,愣了一会,她猛地用手拍打唐皑,用脚蹬他,“又吓我,又拿我寻开心......”

其实,梅子倒很欣赏唐皑这点,虽然他没什么赚钱的本事,却能在生活中不厌其烦地逗自己开心。

唐皑大笑起来,然后紧紧抱住梅子乱动的身体。梅子也不再反抗,安心躺在他怀里享受这一份宁静,美好。


3

第二天,有人敲响了夫妻家的门。

唐皑开门。他们对视了一会,忽地发现对方并不是自己认识的人。两人睁圆了嘴,陌生人先开口了,“请问这是刘先生的府上吗?”

唐皑仔细观察他。他留着连鬓胡,头发长长的,但不杂乱,悠然自得地伏在肩上,一副艺术家的打扮。

唐皑说:“刘先生?”

陌生人倒不见外,他继续说:“我是专程来拜访刘先生的。”

“我不明白您说的刘先生是哪位?我刚搬来这里......嗯......您说的刘先生可是房东?”

“嗯......那真不巧,”他一面说一面走进屋来。

唐皑没法阻拦,只得跟在陌生人后面。陌生人四处转了一圈,他盯住墙上的画就不再往别处看了。

一旁的梅子看不下去了,“你到底要找谁?我不管你找谁......你马上出去。”

陌生人不搭腔,“这幅画是哪里来的?”

梅子想说“关你什么事”,却被唐皑一步抢先,“估计是房东搬家时遗漏的。”

陌生人用手当梳子捋头发,在附近来回走了两圈,他停下来笑着说:“这画能送我吗?”

梅子早看得烦了,她不管陌生人的继续搭腔,把他一推轰了出去。

唐皑数落梅子没有礼貌。梅子不理会她,只是坐在床边不言语。她脸上布满愁容,似乎在思考什么。


4

电话“呤呤”地响起,唐皑看到这是房东的电话,当初中介给他留下的,说有什么事情可以联系房东。

刘先生急切的语气传来,“请问房子里是不是落下了我什么东西?”

唐皑说:“是的,是一幅画。”

刘先生说:“希望您帮我仔细保管。我现在在等火车......那幅画对于我来说很重要......下了火车我就过去拿,谢谢。”

唐皑只管“嗯嗯”答应着。他不明白一副“幼儿园孩子的画作”有什么重要性,竟引得人人竞相追逐。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唐皑见梅子心神不定,无论是爱看的电视剧,爱吃的零食都无法引起她的任何兴趣。

唐皑说:“你怎么了?”

梅子说:“你不觉得这幅画很神秘吗?就像画中的鸟儿不翼而飞一样。”

唐皑起初只是笑梅子大惊小怪,直到一天中介也来了家里。中介借口看房子保养得怎么样,实则他的眼睛在看到那幅画时也睁得大大的。这一切被夫妻俩看在了眼里。

梅子说:“现在你信我了吧,我一直认为其中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她说完后,不经意地看向唐皑,脸上充满了可怜,就像是在看一只快饿死的狗。

梅子认为画一定很值钱,从众人希冀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突然想到自己住进了大别墅,窗外阳光明媚,林间湍湍的流水声像音乐一样袅袅动听,不时地飞过一只鸟儿,发出“啁啾”的回音。

梅子说:“何不据为己有呢?”


5

她强行拉着唐皑,连同那幅画到了拍卖会。

拍卖品鉴定合格后才允许开拍。一个自称是“马半尺”的鉴定家走上前来,他看着那幅画犹犹豫豫。为什么叫“马半尺”呢,因为他的鉴定水平高超,据说,他只要打开半尺画就能看个八九不离十。

这时,令人意外的是,中介和连鬓胡陌生人也凑了过来,显然是想一睹为快。

连鬓胡向“马半尺”作揖,“嘿,刘先生的画......仔细瞧瞧。”

“马半尺”沉吟的脸瞬间喜笑颜开,“刘先生,不愧为现今的艺术大家,看这笔墨,格调意境,构图,”他的手指在画上指指点点,“绝非普通人比得过,再画一百年也赶不上他的十分之一.......再由整体看下来,它抛弃了对外在物的再现,纯粹运用线条,色彩,”“马半尺”说完,激昂的情绪仍无法平静。

一旁的梅子听得迷迷糊糊,只觉得这画像山一样重,又同样的迷人。唐皑拉她,“咱们这是在赤裸裸地抢劫呀。”她不理睬。

“马半尺”转过头对梅子说:“这画是真的,不过如果要拍卖......嗯......得先交估价百分之5的委托拍卖费。”

梅子迫不及待地说:“多少?”

“马半尺”沉吟半响,“蛮多的。”

“您这说话的口气......好像我付不起这钱?”

“不,不......绝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这画一旦拍出去......再难见刘先生手迹呀。”众人听“马半尺”说完,无不跟着一起唉声叹气。原来,这刘先生的画虽人人称赞,但他脾气又怪得很,不肯轻易作画,更不肯卖画。

梅子不耐烦地催促“马半尺”。“马半尺”支起三个手指头。

梅子猜,“三万?”她心里“叮咚”一下,三万对于自己的家庭来说也并不算是小数目。

“马半尺”摇摇头,“30万。”

梅子大喘一口气。唐皑见此,急切拉着梅子就要走。梅子陷在沙发里,左手支头,突然她看向唐皑,命令他,“你,去拿30万过来。”

唐皑大叫:“你疯了,咱们哪来的30万。”

“叫你拿你就拿,”梅子知道家里有20万,是夫妻俩辛辛苦苦存下的。还有10万,她想,管他呢,让唐皑自己想办法去。

梅子见唐皑不动,怒视着他,“你,去,还是,不去?”

唐皑无奈苦笑着说:“去,行了吧。”

只有老天才知道他是怎么在一小时之内跑回来的,一个大布兜里塞了整整三大捆的一百元钞。

“马半尺”告知夫妻俩下午就可以来参加拍卖会,并留下一个诡秘的笑容,梅子把它理解成“衷心的发财祝福”。


6

拍卖会上,正在竞拍那幅画。价格已经被喊到高不可攀的1200万,谁都期望可以收藏它,以便日后刘先生一死,那将会是一个无价之宝。

突然一个白胡子老头跑进来,众人哗然,有人喊道:“那不是刘先生吗?”

刘先生泪流满面,他指着那幅画喊道:“孙女呀,我的孙女呀......让我这副老骨头找得好辛苦呀。”

有人恍然大悟地又喊出一声,“那幅画不是刘先生的亲笔作,而是他的孙女所作。”

原来,孙女从小被刘先生照顾长大,不幸的是,孙女在8岁时车祸身亡。这幅画是孙女留给刘先生唯一的遗物。他视此画为珍宝。

后来,这幅画物归原主。这场竞拍被意外终止,而拍卖委托金恕不退还。

唐皑怒不可遏地看着梅子,一个耳光扇在了梅子脸上。

梅子吓得哭起来,身体不断战栗,不知是疼还是钱的缘故。“结婚七年,你这是第一次打我......你一定不爱我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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