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左山寺记
(明) 钱达道
余夙有游癖,且家世海虞山中,其于峰峦洞壑之奇,泉石竹木之勝,盖朝餐而夕帷之也。
一绾铜符,纠缠吏俗,即遇名山胜宇,未遑探历,为怅恨者久之。比余繇昌补曹,曹故小国,无他佳丽。间以其暇,一登曹南山,再登青景诸山,直卑卑丘垤耳。会邑孝廉蔡赉卿氏(即蔡弼,康熙版曹县志卷之十三、人物、第37页有蔡弼传: 曹县重堽人,字赉卿,蔡继先之孙,直隶保定府蠡县知县……),谈其里中有左山寺,为古名迹者,辄心神飞越焉。
考之邑乘云:春秋左太史瘗(yi)骨此山,故以山属之左,左山者,缘左太史而名也。其后不知何代,僧剏兴化禅寺,建左山塔,藏定光佛舍利子于其下。宋庆历间((1041一1048),寺塔皆圮,僧知隆移舍利诣阙,天子遣中贵人温士良,谕守臣任中师缮治之。于是,左山复有寺,而塔则屹然于寺之旁矣。至皇祐癸巳(1053),余五世祖修懿公,出守济阴,因郡人祝正辞之请,为作左山寺宝乘塔碑记,其文尔雅,大类六朝丰骨,载在宗谱。
自宋迄今,不知几百年许矣。岁庚寅(1590年)之三月,余以职事,道出左山,环山而居者,多蔡氏裔人,则此山之檀越主也。赉卿(蔡弼)为俱肴核,邀余偿登临之约,余忻然从之。时维暮春,惠风嫋嫋,山鸟齐鸣,如调笙簧。夹路蔓草闲花,香气冉冉,袭人衣袂。四顾邹、鲁故墟,宛然昔人在目,神怡心旷,诚不知其山之左而右也。行不数里,从者曰:左山矣。余策马环视,一再无风峦洞壑之奇,无泉石竹木之勝,不异曹南青景,盖土人不惯看山,见邱(丘)垤即以为山耳。第不知置身于泰华之侧,又何以名而状之也。因目逆赉卿(蔡弼),哑然失笑。
倾之有僧道,纪锡杖而出,倩之以行,自是得谒汉恭王陵,吊左太史墓,而左山形势一览无遗矣。折而南为兴化禅寺,其中则先修懿公碑记,俨然在焉。旁多石刻,则赉卿(蔡弼)之大父泾阳公与司理杨筠涯公,释秋月辈,结社兹山,而为镌其时歌者也。谛视良久,迤逦而出,已止宝乘塔下,向山僧觅其所藏舍利子观焉。僧曰:传闻舍利藏于灵址五级下,夜深时,见清光闪闪,今岁迂不可观矣。余复请之曰:闻僧众果皆圆心了而化,乃为舍利,当时左太史博极群书,著述千万卷,其心亦了否,而何以不化,太史读书明理,道为诸儒宗,其心炯炯,不知当时定光所化舍利之心,亦得如太史之见否,而何以化。太史与定光同居此山,是儒释偶合,而冥冥之间,其为太史窃舍利余光以自淑,亦或菩提之境尚借明于太史,此皆所谓不可知者,请以问之山灵。赉卿(蔡弼)曰:山以左名,寺以山名,固矣。然不有修懿公为之铭,则此寺曷重不有先泾阳公为之主,则此寺曷延?是余两氏,盖有大造于斯寺者。矧余小子,昔出长公门下,而今又得以燕间,侍君候杖履,以续先公之游,非一时良觏哉!是恶可以弗记。余点首是之,为铨次其时日,而付之山僧,若云:刻石于左山之旁,与先公之旧碣并辉,则余不敢知矣。
——摘自康熙55年(1716) 《兖州府曹县志》卷之十七、艺文10/12页 及光绪10年(1884)《曹州府曹县志》卷十七、艺文10/12页
注:据康熙55年(1716)《兖州府曹县志》卷之九、官职第9页载:钱达道,字五卿,直隶常熟人,举人,万历十六年任(知县),有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