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旧旧的方木桌上,四个人,两男两女在聊天。
窗外夜色已经深了,略带湿润的空气氤氲着夜雨的味道,凉嗖嗖的风一吹,雨腥味立马化作豆大的雨点打得人睁不开眼。
“小林,你看对面那个男生怎么样?又不过分张扬,又不十分木讷,不是挺符合你要求的吗?”
小林低头抿了一口奶茶,琢磨了一下耳边的细语,偷偷瞄了一眼那个男生,还是沉默了。
这个临时的局也够尴尬的,小林和闺蜜小雪刚逛完超市,那两个男生也才在网吧里享受完“英雄联盟”群歼对手的快感。大家都是为了避雨,才挤到这个小卖部里来的,明明马上都走到回宿舍前的最后一个十字路口,却不得不遵循老天的旨意暂歇一处。
小林已经21了,光怪陆离的大千世界该见识的都见识了,小女生温婉和悦的心理也终于在闺蜜的引导下赶走冰冷孤傲成功占领高地了,可是月老的那根红线怎么就不肯赏她一根,小雪都看不过去。
可是,今天这个偶然的局,似乎带来了转机。
“是啊,这个男生的确还不错啊,看上去也蛮有内涵的,眉宇间好像还带着点隐隐的倔强,但嘴角却一直微微上翘着,不那么矫情,也不那么文艺。”小林似乎感到一种亲切的自然气息向自己飘来,只是,就要这样开始吗?她不敢确定。
窗外的大雨噼噼啪啪放炮般地下起来了,桌上的气氛也渐热起来。
“你就是这样,小林,你太沉默了!怪不得找不到男朋友。你不好意思说,我替你问!”
“哎,别……”小林话还没说完,小雪就笑吟吟地搭讪开了——
“学长,你们是哪个院的呀?”
“哦,我们是信院的,你们大二的吧?”搭话的正是那个目标人物。
“恩恩,没错,我们刚逛超市来着,可是这雨突然就起来了,只能在这先避一避了。”小雪礼貌而又不失娇嗔地说了一串。
“我们也是啊,就想出去娱乐一下,回去还有那么多作业呢,今晚又得熬夜了。”
“这么忙啊,那学长你有女朋友了吗?”
目标人物的同伴狡黠地笑了笑,兴奋地说:“这家伙和他女朋友刚分了两个月,现在正处在空窗期哪。”
小雪用胳膊肘碰碰小林,小声道,“林林哪,你有机会啦!”
“啊,可是……”小林只吐出来半句,那边小雪“变本加厉”地盘闻起来。小林不再留心听,她痴痴地望着窗外,未完的话咽在心里变成了飘渺的思绪。
其实有个事情她一直没跟好闺蜜说。最近她在QQ上认识了一个很谈得来的学长,两人保持联系快一个月了。几乎每天晚上,自习室里的最后半个小时都是留给他的,每次手机上出现“爱上手机QQ”的画面,她的心就像春天渐融的冰雪一般开始感受到微微的暖意了。
她和那个学长从日常琐事聊到兴趣爱好,甚至偶尔也能来那么一两句人生哲学,摸着良心说,小林真的感觉到一股强大的默契顺着电流再顺着血液传到内心,两人似乎真的是那么相似,内敛而不露锋芒,却都能在熟人面前敞露心扉。
小林甚至动过网恋的念头,“既然这样的感情也可以带给我安全感,带给我信心和欢愉,时间和距离又算什么呢?”但她到底还是个保守的姑娘,没有勇气这么早就面对。她告诉自己,如果这样的感觉再持续一个月,她就彻底向闺密摊牌,然后两人商量对策。
所以现在,面前的那个人看上去虽然也挺合适,但却并不了解内在,不如还是找个借口放弃吧。
“小雪,别犯花痴了,等会雨停了咱就走吧,我还想看看书呢。”“诶,妹纸,我是在帮你耶,别不识好歹。”小雪向她挤挤眼。
“呦,学妹这么勤奋啊,看的什么书?”
“呃,之前一个哲学老师推荐的,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
目标学长微微皱了一下眉,若有所思地问,“喜欢哲学的女生不多呀,不过现在资源那么丰富,从网上下几本电子书看确实也不错。”
“哦,不是,我喜欢纸质版的,那本书昨天刚在校门口的书店买的。”
“喜欢哲学、喜欢纸质版书籍、昨天刚买了一本《存在与时间》……”目标学长自言自语地念叨着。突然,他扶了一下眼镜,睁大眼睛盯着小林。
“林林,不错呦,学长好像对你有意思啦。”小雪笑着低声说。
“别瞎说,学长肯定是想到了什么。”
“学妹,你最近有在网上聊天吗?你的网名是不是叫‘岁月如歌’?”
小林怔住了,“你,你就是‘夜空守望者’吗?”
“不错,正是在下。”学长嘴角的笑意绽开了,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林林,你搞哪样啊,怎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小雪一脸委屈地说。
小林默默地走到窗边,凝视着愈来愈小的雨滴从房檐顽皮地跳下。她其实早已无数次想过这个学长的相貌,想过他真实的有血有肉的神情,。“那一定也是能给我带来安全感的吧。在一群人里,我一定能明显地感觉到他的脉搏、他的心跳,无论谈及什么事,我们的想法总会是那么接近。我们相见的第一眼或许也会深感前世有缘呢。”
“可是,为什么我刚才的感觉一点都不明显,对他的好感也仅仅来自肤浅的表面认识,更谈不上什么安全感。相见之后就真的会变吗?那若是相爱了,岂不是更受这平淡的折磨?”
“既然感觉变了,那么,我不要辜负自己的感情,我宁愿放手。”
窗外的雨就要停了,夜色却更浓了。
小林转过身,朝那两个男生笑笑,拉起小雪,说道:“雨快停了,不好意思,学长我们先走了,我们在前面就拐弯了,以后有缘再见吧。”
那天晚上起,她就断了与学长的联络。可把他从好友名单中删除的时候,心还是微微地痛了一下。
她向小雪坦白了,闺蜜却对她很不理解,“这多好的事啊,一定是你们有缘,才在冥冥中相遇,你就任性吧啊,看最后不孤独终老才怪!”
小林也说不清,QQ聊天时,她明明觉得两人是何等的般配,她恨不得做一株绛珠仙草,每天在那个神瑛侍者的浇灌下痴情而又甜蜜地活着。
可是,见到真实的他,她却不想了。那些暧昧,那些信任,仿佛都在一刹那间崩塌了。真实的他似乎是那么渺小,怎么能承担得起她那一份厚重的感情?或许是她对爱的要求太严苛,她定要这爱纯粹到极致、深刻到极致。可这些,那个面前的人都给不了。
小林就这样黯然了一个多月,上课下课,吃饭自习,偶尔也会在无聊时琢磨一下这段莫名的感情。
直到后来,她才明白自己曾经眷恋的是陌生人给的特殊安全感,它由时间和空间的距离填满,与任何温热的气息相斥,说到底,那不过是自己成长中的一个阶段罢了。
就像林夕写的:
“谁才是你,早晚亦要忘记,没理由刻意花心机。”
“不认识你,你乐与怒不紧要,但你善于吻我,吻掉我浪费的寂寥。”
是啊,早晚亦要忘记,只求两颗心能瞬间温暖彼此,能在这漫漫的旅途中为青春换个角度前行,这或许无关爱情,却是一个寂寞灵魂的必需品。来自陌生人的慰藉,有时竟然是最梦幻而又最真实的心灵褒奖,它让人安心在梦中熟睡,即使噩梦包围整个世界。
小林的缘分,现在还没等到,或许是安全感缺了太久,这干涸的感觉不能马上用泉水浇灌,那无益于她的健康。只是,她有点难过地想,“下一个陌生人在哪里呢?今年,我不再希求月老的红线了,我只想好好地拥抱陌生的那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