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乡的最大的好处就是有了很多很多的熟人,虽然有老中青少儿,但最重要的当属同班同学。最让我新奇的是放学时需要加入不同的小队结伴回家,我分不清楚方位报错了队,学校在县城的中心,而我要先走到东门离队后再沿着环城马路回到南门的家,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几天,后来是如何解决的也忘了。终于站到正确的队伍了,我有了新的老大,带着我们打泥巴仗,象棋下来下去就头几步就没劲了;某次作文还是日记,我写到老大做了一件其实并不存在的好人好事,还穿帮了,我那时才分清楚这种类型的写作的基本要求是真实。
阅读主要还是到处翻到的旧书,姚雪垠的《李自成传》系列中的一两本,派遣我的两个小妹到处去妈妈的同事家借少儿百科图书,说服我的两个小妹去新华书店给我买了一本《中国兵器大全》,这多半还是受到南方边境战争的强化,它透过春晚的歌曲如《血染的风采》提醒着我这样的小兵蛋子将来要靠你们上了;还有就是到县文化馆的少儿阅览室定时去排队能看到好几本连环画。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我们的生活开始好起来了,父亲也开始忙起工作来了;之前他还有时间给我们做个能打响的木头枪、能飞起来的金鱼风筝,现在没时间但有了钱去对面的餐馆炒一大碗肉丝回来,可惜还有不少时候是蒸肥肠之类的。上高中后,同学们开始关心和讨论社会热点,例如某某校长的三个儿子都被严打了;小说《新星》中那位改革进取的年轻县委书记的命运。曾经在长跑时领跑的学哥、短跑冲刺的学姐,要么已经在大学的象牙塔里激扬文字大声呼喊,要么在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标语下低头默然。
我转学后的小学语文老师姓唐,一位透着严厉和慈爱的中年女性班主任,她让我深深地体会到语文课的魅力。在那个春天里的蒙蒙细雨、泡桐树的绿叶、一篇写幽静潭水的课文,都深深地留在了我的记忆中,仿佛我还能嗅到那种清新的气息。头几天我没有课桌,只有一张板凳坐过道上,书包是挂在旁边一位女生的桌子上,她挺拔地坐着,从没正眼看过我,这也没有影响我记忆中的好心情,那个时候好学生的标准之一是男女生除了公事不能交往, 包括交谈;大家生活在视而不见的状态,只能默默在心里给对方点赞! 大大地出乎我的意外的是作为县的第一小学,竟然开设了英语课,而且已经在学单词、短句了,而我连头十个字母都还不利索,还有会做矿石收音机的“小小科学家”,能把少先队的铜号吹得嗒嘀嗒嘀震天响的“大中小队长”,还有那位“人面桃花“女生都没正眼看过我一眼,唉!奇迹很快发生了,在一次普普通通的下午体育课中,全班还是全年级进行了一次长跑,那个时候马路上基本是黄牛车以数倍乌龟的速度在行进,基本没有汽车,所以体育老师在城外的一个山坡上设了一个打卡折返点,当我到达时,郁闷地发现又是排名靠后,但是在回程中,“小小科学家”、“大中小队长”,包括“人面桃花“都疼不欲生地叉腰喘着大气,而我一个个地让他们看着我的背影绝尘而去,最终排名非常靠前,课后体育老师立即确定我加入学校长跑队。在我们那个县城、大家庭,长跑是一件重要的事;每年都有一次全城个企事业单位学校参加的环城长跑活动和比赛,而我的三姑的大女儿,是全地区的长跑记录保持者,跑进了成都体育学院,成了我们家族第一个现代教育的、拿到毕业证的大学生! 从小我就仰望贴满一面墙的奖状,都是她的。
之后,就像《阿甘正传》中那样,我在每天县广播站的大喇叭转播的新闻声在跑,在下午的牛车后面提防着牛粪在跑,就这样跑进了那著名的文昌阁,基本无悬念地跑进了已经就读过其附属小学的大学,不过并没有跑出个名堂,后来发现足球能让我个矮的弱项稍微不那么吃亏,就花更多的时间在满是人的操场踢球,好好地体会了我们严肃又风趣的物理科田老师讲课时的生动形象的比方,记得是分子布朗运动还是其它啥的。他的另外一句名言是 “”为啥叫 理科?物理的理,没叫化科呢?“, 以此来不断强调地学好他这门课的重要性。
读书期间的每年暑假,我都会通过各种交通手段去大姨妈家度过,父亲轻工业局系统各单位的各种小卡车,有大姑糖酒公司的卡车,从国产的老解放到新东风,再到日系的轻卡,耳闻目睹了各种故事和事故,至今还念念不忘想拥有一辆皮卡或轻型客车。到了姨妈家,也主要是看电视,看小说;陪姨妈每天清晨到厂区后面的田野去散步锻炼,一夜闷热后的凉润的竹林,悠香的荷花塘。偶尔,我也开始跟着小姐姐们继续背 red, yellow, green ....
这个时候书开始多起来了,大人们会从单位借一些如《隋唐演义》这种书回来,各种借来的正版、盗版的武侠小说中只有金庸的符合我的偏好,因为其中有我比较熟悉的、相对真实的历史背景和地理、风土人情。只有初中阶段我在一个相对没有那么多优等生的班级里,排名靠前,这让我加强了学习的信心;但是英语还是不行,越来越跟不上进度,美丽的胡老师不计前嫌,把我连几个困难户叫到她的宿舍去补习,哎,我的耻辱感被幸福感完全替代了。后来还是父亲有个同学,毛老师,也是英语老师,在一个暑假里让我每天早上天刚亮就去他家客厅,和毛二妹两姐妹围着饭桌把学过的课本再从头读一遍,记忆中也没有人特别教过我。我们还遵守好学生不随便和异性交谈工作之外的事情,毛老师也还没起床。奇迹真的会发生,开学后,我的英语能跟上进度了,从此一帆风顺,包括我第二头大的数学。数学老师姓吴,一位年富力强的好老师,我对数学竞赛题完全是交白卷的水平,也没有参加他免费的数学兴趣班,但是由于吴老师非常能调动学习兴趣和讲究学习方法效率,加上还给过我一次特别的表扬(说我没有按常规方法解某题,其实我是不会才被憋出来的啊!) , 这样我各科均衡,如愿拿到高考录取通知书后,我的爸爸的林妈妈(干妈),给了我九斤全国粮票,说了很多,其中一句是:....你们家本来是书香门第......
我才把这句话和之前妈妈为让我浪子回头,给我讲的上辈的事接上号了。那时我忙着练各种拳术、功夫时,忙着在会跳“国际舞“的英语老师在楼下过时,跟着别人喊一二一,忙着在走廊打闹时堵塞通道,让“人面桃花“更加像天边的朝霞。还有把家里能发现的一起材料,在后院的木工房里做成我想要的东西,包括一辆滑轮车(大人们没有发现少了一条长凳),一个木头的黄河牌大卡车模型,一个泥巴和玻璃片的装置,它能把街对门肉铺的绿头大苍蝇捕获到,以便改造成线控的微型无人机,当然,最后都不能浪费的,这些失效的无人机会成为我家门口石板下的蚂蚁们的惊喜,偶尔幸运的蚂蚁会高呼 ‘我飞起来啦‘’;还有在城边弯弯的小河,捞鱼摸虾的时光流逝会被我外表严厉内心仁爱的六叔打断而戛然而止,陪同我受站罚的还有我的小跟班----大妹妹......
1988年的夏末,当我稍带着一丝遗憾的心情,在校友父亲的陪伴下去大学报名时,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从没想到这四年也会过得提心吊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