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有一些坚持，梦想如期而至（二）
机车平稳地滑进小巷，很快就到了杜云帆家。
院子里，新搭建了一个花棚，花棚上交错牵引着藤本植物。绿幽幽的清新隔绝着丝丝缕缕的阳光，像轻纱密织的细网洒在人身上，让人觉得有种清凉的温暖。花棚下一张浑然一体的根包石大茶台，造型设计简洁明快，石面光洁亮丽，流动着水一样的温脉。几张藤制的椅子随意放着，像是在等待主人的回归。
“天啊，真好看！”
张明杰听到声音从屋里走了出来，笑问：“喜欢吗？”
“嗯！比图纸上还好看！尤其是这茶台……爱死了！”慕容漪费了好大的劲，才让自己的眸光离开那张大茶台，瞅着他，嘴角扬起柔和的弧度，“你从哪里搜刮来的？”
“这世上只有不想做的事，没有做不到的！”张明杰满目含笑的看她。
慕容漪这才发现他长了一双桃花眼，眼角长长的，眼尾微微上翘，似是蓄了一池的光芒。这光芒太过熟悉，像是经年以前的云帆，更像是一直陪伴在身边的高一铭，还有……尹子墨！
心一慌，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刚好撞入高一铭的怀里。
高一铭扶住她并惊喜地问：“漪漪，你……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听你跟我提起过？”
她都忘了有他在身边，终于淡定了些。笑着回眸：“也给你一个惊喜不好吗？”
“当然好！可我怎么没想到呢？”
“因为我比你更爱他！”
可我对你的爱绝不会比他的少！
只是这句话我不能对你说……高一铭的心是苦的，明明最心爱的女子就在眼前，却不能对她说一句我爱你！可他的心又是乐的，毕竟他可以作为她最信任的好友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随喜随悲。
“高一铭，跟你说话呢！发什么愣？”
“啊？什么？”
“给你介绍个朋友。”慕容漪含嗔带怒地瞥了他一眼，“这位是张明杰。”又微笑着转首，“明杰，这是一铭，高一铭，我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两名男子的神色间都有轻微的触动，却是同时微笑，握手，简单的一句：“你好。”
“一铭，你以后娶媳妇要装修新房的话，可一定要找明杰，肯定有惊喜！明杰，你可记得给个友情价哦。”
被点名的前者只笑不语。后者还是那个不变的微笑：“一定，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走吧，我们进里屋看看。”
“好。”
充盈的阳光穿透一整排的复古印花玻璃，幻化成淡淡的七彩光环映照在粉刷一新的雪白墙上，温馨而明亮。一幕通透的浅淡鹅黄的木雕花隔断巧妙地将狭长的客厅分为两节，分角处一盆修竹婷婷青翠，分外惹人怜爱。而屋中各种家具均以清丽的绿，含蓄的蓝与深深浅浅的白组合，让人像是走进了春天里出不来了。
步上阁楼，那里是云帆的卧室。正面墙上是一整套贴以贝壳装点的组合家具——贝壳镜框、贝壳壁式烛台、贝壳高脚小方桌、贝壳小饰品盒。各种各样干净的贝壳以一种最原始，最合适的姿态紧紧依靠着，仿佛带来了大海的潮声。窗台处架设一道飘窗，雪色的白栅栏砌成了一个长形的花槽，繁叶缀饰间几簇莹紫绽放，嫩蕊细开处，几只粉蝶翻舞，扑动优雅的花香。风悄悄地鼓动着细网粉绿的窗纱，带起一片轻盈，起伏之间有类似飞翔的美感。再过，是一张仿古式的花梨木雕花床，配以雪白的纱质床幔，如梦如幻，恍如隔世。
慕容漪整个人傻在当场，像是震惊过度，张圆的嘴半晌之后才能够合拢，最后吐出一声赞叹：“天啊，张明杰，你真神了！我，太喜欢了！”
“我知道。”
“你知道？”
“你的表情全都告诉我了啊。”
“有那么明显吗？”慕容漪笑意盈盈地挨个去抚弄那些贝壳装饰，“真的是，心思太巧妙了！”
“可是漪漪，你确定，这是要给云帆住的吗？我怎么看着倒像是女孩子的闺房多些？云帆……住着不别扭吗？”
高一铭这些话像是很难启齿般，讲得非常慢，表情和声音配合得当，有赞美，有惋惜，有遗憾。也更是惊住了兀自陶醉的慕容漪。她怎么忘了这么重要的环节呢？这屋子，是要给云帆回来住的啊！可现在，倒是每一处都是她的至喜……展现的全是阴柔之美，毫无阳刚之气，云帆，他会喜欢吗？
心中的喜悦顿时降到了零点……她求助似的望着张明杰。
“我想，也并无不可吧。”张明杰沉思了一会儿，慢声道，“如果你所思既是他所想，他也一定会喜欢！”他的目光炯炯，似是了然了一些事，望着慕容漪的眸光清澄，“我想，这房子里留下的记忆应该能告诉我们答案。”
“房子留下的记忆？”慕容漪全身一震，眸内风起云涌。
张明杰轻“嗯”了一声，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在贝壳高脚小方桌下方的隔层上拿起一本重新装裱的墨绿缀粉黄菊花，上面镶有一小圈细小贝壳的锦缎相簿递给她。
“这是……”
“房子留下的记忆啊。”
慕容漪接过来，却迟迟未敢打开，她把目光转向了身后的高一铭……此时的她需要他给她多一点再多一点的勇气才能面对杜云帆留在这房子里的记忆。
高一铭走到她身边接过相簿，拉她坐在窗前绿色粗帆布的双人沙发上，打开了相簿：首页已有些发黄的纸上是杜云帆苍劲有力的钢笔字：献给我最心爱的女孩。
一页页的翻阅，全是她的素描画像！在校园的每一个她喜欢待的角落；或是她在等他的地方……点点回忆，涌上心头……往事如风，一幕幕青春的印迹清晰地呈现在眼前，像笼起的晨雾般聚拢又散去，反复飘荡着记忆似曾相识的温暖轮廓。
她怎么从来不知道有这些画像？也从来不知道云帆的素描画得这么好……天之骄子般的云帆……为什么会毁在她的爱里？
泪清清浅浅地涌上眼眸。慕容漪轻轻低喃：“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飞絮落花时候一登楼。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
“漪漪，能不能不说我听不懂的话。”高一铭提出抗议……他不过是心疼她……看着慕容漪眼中浓浓的忧伤，他不得不想办法减轻它。
她低头极快地弹去凝在眼睫的泪花，微笑：“就因为你不懂，我才说。”再横他一眼，有点责怪他竟这样硬生生地把自己从往事里揪了出来，“你怎么从来没告诉我，云帆会画画？”
高一铭状似委屈地低嚷：“我怎么知道你会不知道呢？！”
是啊，谁会相信，她爱他如斯，竟不知道他会画画？
云帆，这样的你，我怎么可以忘记？
云帆，这样的你，我怎么可以辜负？
一块折叠整齐的雪白帕子抵到了她眼前。她疑惑地抬头，是张明杰风轻云淡的微笑。
“擦擦吧，不要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你有多喜欢。”
慕容漪下意识地伸手一抹，脸颊一片润泽。什么时候流下脸颊的泪，她竟然不知道……接过张明杰手中的帕子，她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细细的擦拭后，微笑抬眼看住他：“我洗好了再还你。”
“好。”
这浅浅的一问一答怎么似曾相识？仿若哪年哪月哪日和谁也是这样地对话过……是了，云帆！他们第一次遇见就有这样的对话。
那天是开学的第一天，一早就已乌云密布，可大雨却迟迟不下。她因为拧不过父亲不肯用车送她回学校，才迟了出门，又因为跟父母怄气，忘了拿伞……将近校门，大雨却瞬间倾盆，像塌了天似的铺天盖地。她再怎么样跑得飞快，也还是淋成了一个落汤鸡……骑楼下，她懊恼的止步，正犹豫着要不要就旷了今天课……一个温润的男声却出现在身侧：“同学，擦擦吧。”递过来的是一块蓝白格子相间的手帕。
她抬头，正对着的是一张微笑的脸庞，那双深邃的黑眸里有着透彻的星芒，甚至比金灿灿的阳光还要璀璨夺目。
于是，她接过了他的手帕。
而他，接过了她的一生。
思忆伴随着酸涩，夹杂着甜蜜，浮涌起年少时杜云帆曾经对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许下的诺……
在八年沧海桑田后的这一刻，如潮水般一波一波袭上她的心头。
她在回忆里沉沦。
高一铭在她的回忆之外沉沦。
她脸上梦一样的笑痕、泪迹都像一把把锋利的刀片一道一道划在他的心上……爱，有时候是那样的身不由己！没有明知道。没有为什么……唯有一个磨人的“偏偏”——他偏偏爱上了这个不该爱，不能爱的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