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给家里做大扫除的时候,当我把卧室门从里到外擦得锃亮闪光,关上门的那一刻,门把手掉在了我的手里。我去找修车兼配钥匙的匠人,请他来我家修理门把手。那个师傅长得胖胖的,没刮胡子,在他的笔记本上涂写着什么,他说第二天中午过来。我等了一中午,但他没有来。第二天,我只好又去找他。
“你不是说昨天来修我的门把手吗?”
“我准备今天去你那儿!”那位匠人由衷地笑着向我保证。
这是一种亲昵的表示,因为匠人平常并不会对谁去笑——只是对住在附近的惯熟人才会这样,这可能缘于他的工作太单调没什么乐趣吧。我于是又请了假回家去等,结果他仍然没来。这天是周末,晚上老公下班后我们一起去探望住在一个城市的父母,星期一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修车铺子。
“你昨天去了哪里?”匠人跟我打招呼。
“我等了你一整天!”我谦恭地回答,因为匠人盯着我的眼神里并没有太多的诚意。
“我们第二天去你那儿了,按了半小时的门铃!”匠人严厉地说。
“我们回父母家了……”
“那现在怎么办?”匠人冷漠地盯着我的脚,因为我正在紧张地踮着我的脚。
“要不现在跟我一起走吧,这样就不会弄岔了。”我建议道,有些讨好地冲他笑笑。
“好吧。只是我得先到隔壁一个女士那儿停一下,然后我就去找你!”匠人同意了,开始把工具装到他的黑袋子里。
我从早上10点等到半夜——他没来。第二天他等着我,说话的口气和表情都显得很是生气:
“能不能问一下,你是咋回事?”
“你是什么意思,问我是咋回事?我等了你14个小时!”
“你以为我在干什么?你看我难道像是没事做的样子吗?”匠人吼叫着,抬了抬眉毛,好像是同他的徒弟说话。
“我不明白。”我真诚而温和地说。
“我也不明白。我至少按了10次门铃,据说你是在等着我!”匠人用怀疑的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你在哪儿按的铃?”
“在三楼你的门口。”
“我住在二楼。”
“什么时候的事?”
“自从我搬到这个小区以来。”
“你的名字是欧阳莉?”
“不,我的名字是魏昊霖,欧阳莉住在三楼。”
“耶稣我亲爱的主啊,”匠人咬着他的黄牙诅咒道,“是我走错门了!”
“那我们重新约一下时间吧,”我绝望地建议,“今天1点钟能来吗?”
“不行明天1点吧。”匠人结束了谈话,他再一次冲我笑了笑,这说明他已经把这次误解的责任揽到他自己的身上了。
第二天1点钟,我为他泡了从杭州带回来的绿茶,扳着我的指头,一直等到下午6点。次日,我彻底失去了应有的风度,怒气冲冲地跑去修车铺子,我在门上看到了一张用玻璃胶带粘上去的便条——“立即回来”——我一连去了7次,但是这张便条——“立即回来”一直留在门上,无人打动。又过了一天,它依然在同样的地方。第三天,我从隔壁的饼铺主人那里知道修车匠人已经去乌梁素海了。
他鲜活而又健康地回来了,他那圆鼓鼓的肚子就像受过了严格训练的年轻人那样充满弹性。
“你曾感受过灵浸吗?”他在门口向我致意。
“没有。”
“那是带有神性的东西,只有当你好好静下心来,对耶稣充满虔诚时才能感觉到。”
我怯怯地提醒他我的门把手的事,我怕谈论灵浸也许会弄糟他的信主经验。
“我们会立即去看。我正好要在路边那些人那儿停一下……有个恶棍堵住了他们的水管,那儿流了一晚上的水。”他指着一所房子。 我承认,一个门把手与大洪水比较起来,毕竟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最迟半个小时之内,我到你那儿!”匠人以一个男人的热心保证道。
我等了两天,在我已经决定去找另外一个匠人时却在大街上撞着了他。
“你的门把手修好了吗?”他心不在焉地问我,就像一个不知道把自己的雨伞忘到哪儿的教授。
“还没有。”我不太友好地嘟囔道。
“好了,那么你在家等我吧,10分钟以后我到那儿。”他热忱地说道,进了一家酒馆——那儿有一个小型聚会,愉快的人们向他招着手。
我从窗口看到他出来了。这时候已是夜间了,他只打算穿过街道回他的修车铺,那里有个临时搭设的单人铁架床。我祈祷上帝,千万别让他现在来造访我,因为在这种状态下,我担心他一晚上也难以修好我的门把手。
两天以后,我低着头进了他的工作间,友好地请他解决我的门把手问题。
“我一直有这些芝麻大的小事,”匠人有些气势汹汹地说,随后又冷静地补充道,“也就是你来我才愿意出这个工的,一个门把手不费吹灰之力。”
他答应星期四过来,我等了一个上午,但他依旧没有来。
那天晚上,我们请客人吃晚饭,我在全体客人面前感到有些难为情:客厅通卧室的门——很显眼的地方,没有门把手。这是一件小事,但是却很令人烦恼。
一个做工程师的朋友在吃饭时注意到没有门把手的这扇门,很热心地问我有没有一截粗线,然后要了一把锉刀,他在那里锉着,我去厨房里端菜,也就几分钟的工夫,门把手已经在门上闪闪发光了。我有些不敢置信,这个问题就这么解决了。
第二天早上天一亮,匠人来到了我家门口。他昂着头自信地站在那里,并带来了他的黑色工具包。
我向他解释:门把手已经修好了。
“欧阳莉,你记好了,”他居然又记错了我的名字,他生气地抱怨道,“我一直忙得要命,是你三番五次求我来帮你修门把手,可是又把这个工作给了别人。”
我简单地向他解释一遍事情的经过。他气呼呼地转过身,明显地被激怒了,嘴里一边嘟囔着,一边朝着墙角吐唾沫。
我赶紧朝他说不好意思,并迅速关门,这个结局算是不错。他本来可能想用他的工具修理我的,他可能也正在拼命克制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