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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陶崇园的事情还在发酵,知道跳楼消息的当天晚上,我给在重庆读研究生的好朋友打了个电话。
我们是大学的死党,我人生第一次穷游就是跟着她混的,28个小时的火车硬座后,我们拖着肿胀的双腿找到破旧的小旅馆,阳光照在污迹斑斑的血红色窗帘上,看起来像惊艳的红珊瑚水晶。
宁夏干得不行,太阳也足够刺眼,现在想起来,仿佛脑海中有人开了闪光灯在拍照,咔擦一声,全是刺眼的光斑。
我们把衣服脱了,穿着胸罩在窗帘前凹造型,阳光一跳一跳的,脖子上胳膊上后背都能看清发光的细密的绒毛,皮肤白皙干净,似乎能看到血管里血液的汩汩流动。
我们嘻嘻哈哈地倒在床头,忽然觉得腿上一阵酸痛。
长久的硬座使得双腿血液流通受阻,此刻小腿已经肿的像个胖胖的白萝卜,脚踝也鼓起来把鞋子撑得变了形,于是忙不迭睡在床头,将双腿靠在墙上以缓解酸痛。
两张脏兮兮的双人床,两个穿着内裤倒立的人昏昏欲睡,我转头望向她,鼻子因为接近床单而闻到了一股强烈的脚臭味,我问,你还好吧。
当然,一切都好,她说。
那时确实是好,60块的旅馆也好,一盘12块的鸡蛋番茄拌面也好,一块坍塌的城墙也好,一张油漆斑驳的公园长凳也好,我们不敢错过一砖一瓦,也不分好坏优劣,来到面前的一切都照盘全收。
那时我们坚信,所谓的理想和自由,一定在某个遥远的地方,当然我们也确定,绝不会在当下的生活里。
离成都1300多公里,我们还是没有找到。
大三的时候她准备考研,我还是继续在学校混日子,等到她兴冲冲地说自己考上了的时候,我已经开始了我实习的第三份工作。
不同城市,不同的生活环境,不同的身份,我们的联系愈加少了,喝杯奶茶也能吹四个小时牛逼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零零星星的朋友圈中能了解到对方最近的消息,各自以为对方过得安好,不打扰真的是彼此的温柔。
但是当她在另一个城市接起我的电话时,我就知道,大家其实过得没有那么好。
二
寝室还是有斗争,朋友没有那么好交了,论文永远写不完,同学间的竞争尤为激烈图书馆老是呆不够,她想继续深造但爸妈实在操心一个女孩的将来,同龄人都在工作赚钱了她却还在花爸妈的钱读书.....
我总是爱说羡慕她的话,毕竟出来工作的人都觉得象牙塔里的生活依旧是我们的小美好。
她又问起我,我说出了社会才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是,也没有什么出彩的技术,一天浑浑噩噩的,下班回来倒头就玩手机睡觉,周末就在家里睡两天,交友社交什么的,基本为零。
她也开始说羡慕我的话了,毕竟在她看来,能上班挣钱是最自由最快乐的事情。
好吧,我们都待在各自的围城里,兀自对墙外的生活望眼欲穿。
在和她又将近三个小时的聊天中,我发现一个事情,那就是每个人都会有一个低谷期,孤立无援,绝望透顶,但除了自我救赎,别无他法。
尽管我们在开头都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祈祷生活中突然出现这么一个人来解救我们,帮我们做好决定,指明前方的路,但事实上,大部分人运气都不好,这个人也从来不会出现。
她说在自己最低谷的时期,她尝试和很多朋友打电话谈心,大吐苦水,时间一久大家都疲劳了,并且自己的情况并没有显著的改变。
我说那你幸亏没有给我打电话,一次两次我可以听你说,但多次了我肯定会烦的,因为大家都过得不那么好,如果还要花精力来消解你的负能量,精力肯定是不够的。
无论如何,自己的事情还是只能自解决。
三
那天看《奇葩大会》,里面有个人像摄影师的经历引起了全场的共鸣。
她背后的提示词是,为什么拍照一定要笑?
在拍片过程中,她捕捉到了很多人流泪的照片。
生下了残疾孩子的企业高管、遭遇父亲家暴的上市总裁,每个人笑起来都千姿百态,但哭起来却大相径庭。
于是她在节目里说——悲伤是需要被看见的。
悲伤确实是需要被看见的,它可以被很多人看见,但人们纠结的点在于,它始终不会被悲伤里的另一个主人公所看到。
被看见并不是结果,被理解才是,最重要的是自己去理解。
我觉得我们的生活是一个不停解释的过程,我们首先说服自己做决定和判断,然后我们希望得到别人的理解,于是对于任何人的不满和误解,我们都花费时间和精力和辩白。
有时我们对自己解释通了,却不知道如何向别人开口;
有时候给别人解释通了,自己却下定不了决心去做;
人们说话是不用负责的,所以对于别人,大家总有一大堆看起来有道理的意见和批评,好像跟着他来你就是正确的。
但凡你要反驳一次,他就会痛心疾首般地劝阻和挽留,仿佛你即将要做的事会毁了他的将来似的。
只是每次我一想,无论事情的结果怎样,都是我自己来承担和消化,我觉得花费力气去求得别人的理解的认同就没有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