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喝过厕所的水、住过猪圈

高中时有个同桌,我们关系要好。有个星期天,她邀请我到她家玩,我欣然答应。因为她家在偏僻的农村,所以辗转了几路,才到她家。一路上,她很抱歉地对我说,让我这么辛苦,我说没什么,这一路多天广地阔,我兴奋地要奔跑起来。然后,到了她家,她妈妈早在家门口等着我们。那天中午的饭菜,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她妈妈不仅做了四个菜,更是做了三种饭:米饭、面条、饺子。我吃了满满的一碗米饭,她妈妈又给我盛了面条,我勉强吃完面条,她妈妈又给我盛了饺子。我当时正想着委婉拒绝,虽然我是个吃货,可这饭也太多了,同桌随口说了一句:“这样的饭菜,即使过年我都吃不上”。因为这句话,我把那一碗的饺子吃得一干二净,包括饺子里面的两个白水鸡蛋。那个下午,我去了厕所4趟,可是我乐意之至。那顿饭其实非常简单,那却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饭菜之一,只因为那饭菜里面有满满的爱和诚意。晚上,到了夜里,突然下起了大雨,她家的房子有些漏雨。于是,她妈妈和她带着被子枕头拉着睡得迷迷糊糊的我到猪圈去住,因为猪圈不漏雨。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猪、闻到猪的气味。我睡在同桌和她妈妈的中间,她妈妈怕我冻着。那个晚上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失眠,我一夜无眠,流了一晚上的泪水。那泪水里没有嫌弃没有鄙视,只有心疼和怜惜。

同桌的父母生她时已经40岁了,她们家一直靠庄稼维持生计。在她初中时,她爸爸出了意外,所以只剩下她和她妈妈。即使家境贫困,即使没有父亲,我的同桌依然善良宽和,没有多疑和敏感。我心疼她和她妈妈,心疼她这么小小的年纪,却遭受这么多。可是我从来没有直接问过她是不是很痛苦,我不想多问一句,我只想给她很多很多的爱和支持。她没有读完高中,就辍学了。她自愿退学的,她实在是不忍心多病的母亲为她劳累。于是,16岁的她到外面打工。现在的她早已经是4岁儿子的妈妈了。总是有人问我,你怎么对那些农民工那些打工的人那么善良那么友好呢。因为我那真心相待的我那年纪小小的同桌就是其中的一份子。我曾经望着很多很多那些在饭店打工的女孩子那些在工地上干活的人,我就想或许他们是别人眼中的同桌别人心里珍视的人。我又怎么会自私苛刻呢。他们不懂得时尚不懂得什么是教养,没有太多的知识和见识,可是他们却依然干净体面努力挣钱。

几年前,我的一个女朋友H谈了恋爱。两个人感情深厚,在毕业之际打算见一见双方的父母。之前,男友已经和H说起了自己的家境,H连连说不介意。那年冬天,为了不让H无聊寂寞,她的男友希望她能够带着一个朋友一起去玩,很幸运地,我被H挑中了。于是,我们就像过年期间热火的上海姑娘和江西小伙子一样,一路上不仅坐了火车、汽车,还坐过牛车,走过铁索桥。这是H和我第一次经历这么长时间的路途,各种交通运输工具。大冬天的,本应该很寒冷。然而这一路走来,我们大汗淋漓,尤其是H的男友,一个人背着三个人的行李,那汗珠不停地从脸颊流下。远远地,男友的父母和妹妹在村口等着我们。看见我们,妹妹一个劲地上下打量H和我,我看出了小姑娘的胆怯,就开玩笑地说道,莫非妹妹认为我们是母老虎,怕吃了你吗?我说完,所有人都笑了。

到了男友家,H和我一下子都愣住了。他家简直就不能用简陋二字来形容,看到这一幕的H在厚厚的羽绒服下面偷偷地抓紧我的手,我拍了拍她的手。男友的父母紧张急促地说道,家里太破烂了,让我们不要介意。我拍了拍H的手,H赶紧说道,家里很干净的,我们不介意的。然后,男友的父母明显轻松了不少。吃饭时,H吃得很慢。男友和父母问她是不是饭菜不合适,H说她坐车比较累,现在有些吃不下。后来,男友带H休息。男友说这里的被子枕头是很干净的。吃过饭,H的男友也让我去休息。房间里只有我和H时,H终于忍不住了,小声地在被子里哭道:“他家真的好穷好简陋啊,你看看这房子这饭菜这被子,我虽不是有钱的姑娘,也不是嫌贫爱富,可真的好穷啊。”一时间地,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H说,不要说H了,就连我这种见过了不少恶劣的不好的,一时间都有些难以接受,更何况这还是H爱的人了。因为喝多了水,我突然很想上厕所,让H陪着我一起出去。我们正打算问男友厕所在哪里,却不巧听到男友和他妈妈的对话。“你看中的那姑娘挺好的,人很实在,人家可能会嫌弃我们呢,爸妈已经尽力把家给收拾得体面一些,饭菜做得好一些。你这几年不仅上学还要打工,爸妈知道你不容易。儿啊如果你生在好人家,你一定会走得更好一些,是我们没本事。如果这个姑娘因为我们家而离开你,我们心里难受啊。”男友安慰母亲道,“只要你们身体健康,其他的我会努力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没听完母子俩的对话,我和H就悄悄地回到房间。H继续哭道,他爸妈和他真的是善良朴实的人,他这些年确实挺苦的。后来,H一扫乌云脸,每天开心地和我还有妹妹一起串门、扭秧歌,和乡亲们玩得不亦乐乎。H说,东西脏点吃不死人的,好多年都没这么爽快了。男友家的厕所是是搭两块板,挖个坑。有次,因为玩得太开心了,我一边想上厕所,一边又想要喝水。于是H就把一大碗的水端到厕所里,让我喝。那么一个瞬间,我和H在厕所里大笑。回去后,我问H,你想清楚了吗?H说想清楚了。我说,作为好朋友,我给你说一点心里话。你不仅要爱他,更要全心全意地了解和接纳他。在了解他之后,无论什么时候你俩吵架哪怕以后分开离婚,你一定不要当面说出指责他的软肋他的经历,那是你最应该呵护的。H说好。

我的父亲曾经和我说过:“凡事不要先指责,每个活在世上的人都不容易”。而杜拉斯则说:“性格决定了他们的命运,然而又是什么决定了他们的性格。我们无法改变所有人的环境,无法保证所有人,都是处在那样一个能培养出良好性格的环境。所以,请不要轻易评价一个人的好坏。”我们经常很容易地责怪批判一个人为什么这样,是因为没有见过那背后,他遭遇了什么经历了什么,有着怎样的挣扎和苦痛。

这些年我遇见了不少人,恶劣的不好的体面的优雅的环境我也都见过,我学会了尊重、体谅、接纳。或许我做不到爱TA支持TA,却能够做到不指责不诋毁。即使TA自私、虚伪、残忍、爱慕虚荣,我也不会过多地苛责,因为那背后是一个个在暗夜里受过千疮百孔的伤流过血泪的孤寂的不被人接纳的灵魂。所以,有人好奇,为何那人在大庭广众下面当场把所有东西扔向我,让我下不来台,我依然能够在事后安慰她与她成为朋友,因为我知那人本性并不坏,只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习惯了高傲,即使知道错了也不愿主动认错,所以我给她个台阶。所以,另一个她在我们一起做事时,因为出现了意外,急忙逃脱把所有责任推卸到我身上,我也生气过伤心过,可即使这样我依然原谅了她,她是那种从小遇到点事情就惊慌失措的人。而今,她已经学会了承担,学会了勇敢,每每提起之前对我的种种,总是懊悔不已。我说,何须懊悔,你如今这么好,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也有人问我,是不是我对谁都能够做到这样宽容?不不不,我既不是观世音菩萨,也不是受人爱戴的上帝,我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我还做不到众生都爱都包容呢。就像一个曾经给我很多帮助的人,在他做了一系列的事情之后,我果断地拉黑断绝交往。只因为他把别人的善心当做子弹毫不犹豫地射向他人的心脏,一击毙命。

亲爱滴,我知这个世界复杂、荒诞、多变;我知你一路走来,一定受到过不少的打击、诋毁、摧残,有着难以言说的痛苦和心伤,我知在很多的黑夜里你一个人痛哭流涕地问上天你的出路在哪里、你想要的爱和温暖在哪里。可是请你请你请你一定不要放弃你自己,不要放弃热爱和明朗。这个世界这么大,人这么多,只要你坚持你勇敢你相信,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你的一席之地,哪怕它很小很破,却也是你的。你也一定会遇到那个不仅爱你更会理解你接纳你支持你的人,TA或许是你的父母、你的恋人、你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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