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插播一条新闻:
今天下午两点钟,警方接到报警,位于长江路馨家园小区二楼住户的李先生发现楼上有渗水情况,且水中夹杂着血腥味。警方到达现场后,在其楼上302房间发现女尸一具,身上有刀伤,且房间内有用水冲刷的痕迹。经警方初步判断,这很有可能是一宗谋杀案,本台记者将持续关注事件进展,有相关知情者请拨打110。
另据记者了解,该室所居住的是一名名叫桃子的单身女性,年龄30岁,正是死者。
———————————————————————
一
“没有人会打110的。”江起云拉开窗帘,晌午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泛黄的地板上。咖啡机传来加热完成的滴滴声,他取下机器上的咖啡壶,冲面前的警员晃了晃,“来一杯?这个时间我总容易睡过去。”
“不,不用了。”陈嘉城微微晃着脑袋吐出四个字,他想了想,又加上了一句谢谢,“江起云先生,您刚刚说没有人会打110?您是在警界都有名声的名侦探,我想您一定有什么与众不同的见解。”
“这也是你这个名警探来找我的原因。”江起云小酌了一口苦涩的褐色饮料,咖啡匙击打在瓷杯壁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我的确有些与众不同的见解。这个叫桃子的人是自杀的。”
警探如果也在喝咖啡恐怕会全泼在侦探脸上。
“的确与众不同。”陈嘉城还是做出沉思的样子点点头,“可是一切的迹象都指向谋杀。不是密室;房门有被撬开过的痕迹;刀伤很浅,看起来像是因为被威胁而造成的;现场也留下了少量纤维质,经过化验我们判断是麻绳,死者生前可能被凶手捆绑过。”
“我也去过现场,不过被你们警察弄得很乱,乱得让我很想四脚着地然后咬人。”江起云用中指扶了一下眼镜,打量着面前来自另一个领域的侦破专家,“不是密室并不能得出谋杀的结论;房门被撬开过其实很可笑,在房间里有人的白天,有行凶者采用撬锁的方式进入危险而愚蠢;刀伤很浅恰好说明死者生前不敢下手的心理;至于你说的麻绳,有可能只是死者试刀的工具。”
“这毫无依据,在......”
“你们最好回去查查死者生前有没有买过什么保险。”江起云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据理力争的警员,“如果有,那么这一切很有可能只是桃子为了家人得到巨额保金而做的小阴谋。”
陈嘉城放下抬起来的手,面色凝重沉默不语;他的脑中飘过许多杂乱的信息,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侦探家里掉漆的挂钟敲响了十下,他抖了一下,也趁此站起来:“不好意思,我再去一下洗手间”
侦探抽出含在口中的咖啡匙,用它指向屋子里一个角落。
———————————————————————
陈嘉城看着镜子里满脸胡茬的自己,这几天胡子生长得有些迅速。他冲客厅里侦探的方向冷笑了一声,扭开水龙头。
自来水像微型瀑布一样泻在洗手池中,他摘下手表开始清洗指甲缝里的污泥。
“咚咚咚——”洗手间的房门被敲响。
“警探先生还好么?”门口传来江起云充满人文关怀的声音。
“没事。”陈嘉城弹弹手指,他想了想,又加上了一句“谢谢”。
江起云面前的门被拉开,陈嘉城刚毅的脸出现在他面前:“不好意思我该走了。”
“是是,想来有公务在身。那我就不留你了。”
“嗯。感谢您宝贵的意见。”陈嘉城披上外套匆匆离开了侦探毫无品味的家。他穿过宽阔的马路,心里想着:什么名侦探,只不过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傻瓜
二
桃子和邻居打过招呼之后找到了家门钥匙,她发现大门的锁眼生出几道新的划痕。
这是24小时之前——前一天的十点钟。
门后的屋子里几乎一如往常,可是穿衣镜前有一处鞋码过大的脚印,昨夜出门打开的洗手间的门现在是紧闭的——有着严重强迫症的桃子心中陡生不安。
她扫视着无比熟悉的房间,在客厅的桌子上摸索出水果刀抓在手里。她的另一只手握住兜里廉价的手机,准备随时报警。
桃子的喉咙上下滚动,洗手间紧闭的门仿佛预示着什么。她不知道那扇门就是魔鬼暂时合上的嘴,她踏着轻缓的步子挪向洗手间,握刀的手抓上金属门柄。
她呼吸急促,祈祷着这些反常的迹象只是自己的疑心病,洗手间的门后就是可笑的答案了。
木门被迅速拉开,躲藏多时的男人一把捂住桃子的嘴。他的眼里充满狂热的红血丝,面前这个30岁的单身女子早已成为他的猎物。这一刻他的五脏六腑中贯通着狩猎的快感,血性蔓延。
桃子惊恐地挣脱起脑袋,她慌乱地把刀扎在男人的大腿上,另一只手在手机上按下"110"三个数字。
"啊——"疯狂的男人低吼了一声,他挥手打飞即将进入通话状态的手机,拔出大腿上的刀架在单身女子的脖颈上,"你好啊,我等了你一夜,就在这间窄小的厕所里!"
"你是谁?!!"桃子的嘴歪斜着,"我家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男人的大手抓住桃子脖子后面的衣领,他将她拖拽进洗手间。桃子的脑袋被推撞在坚实的墙壁上,她几乎失去力气跌在地上。
"你是我第三个猎物,美女。"男人从屋子里的晾衣架上取下昨晚准备的麻绳,"不要叫。前两个到现在也没有发现尸体,我玩腻了,我要让警方接到报案看到你的尸体。"
桃子开始哭号,她的身体正被一圈一圈地捆绑起来。她哀求着面前已经杀过两次人的男人,她上有老人下有妹妹,至今还没谈过恋爱,她希望这个疯子能想想心中的良知,放过她的命。
"你扎了我一刀,我也要扎你了。"男人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咧开,折磨猎物的疯狂攀爬在他眼睛的红血丝中。
三
"上午十点?我好像就在那时出门买菜啊,在小区门口碰见了桃子。"五十五岁的吴丽萍嘴唇有些干瘪了,提起桃子的死她满心痛苦,"桃子是个好孩子,善良又坚强,怎么会有人害她啊。"
"对此我们也很可惜。"陈嘉城微微颔首,在记录本上写下吴丽萍的供词,"有人能为您作证么,吴阿姨?"
"有,有。这天天在门口下棋的老赵啊在那时候和我打了招呼,他看到桃子进了小区,我出了小区。"吴丽萍下垂的眼睛真诚地看着警探,"警察小伙啊,我不会害桃子的。"
陈嘉城合上记录本,他站起来和阿姨握手:"我们会为桃子找到凶手的,以后还可能有问题问您,希望到时候多多配合。"
"哎,哎,好。"吴丽萍只是不住地点头,随后被警察送出大门口。十二月的风还是有些颇冷的,她紧了紧领口的绣花围巾,消失在熙来攘往的街区中。
———————————————————————
"我看还是报案的李严最有嫌疑。"另一张座位上的警员韩旭一边转笔一边思考,他跟着陈嘉城破了三年的案,是个值得提拔的新人。
"目前我们找了报案人李严,死者的邻居吴丽萍和死者的上司林海峰,三个人自然都有嫌疑。死者的感情方面还没有明确的进展,不过应该可以确定她并没有恋爱关系,也没什么朋友。"陈嘉城吸了一口烟,他卧坐在软皮沙发里,一只手在空气中做着推演,"我去拜访过江起云,他的结论是自杀。"
"咳咳......"韩旭差点被水呛到,他抽出盒装纸巾擦干净嘴,"这个名侦探是搞笑的?"
"其实是个自以为是的笨蛋。"陈嘉城向后仰卧,冲天花板吐出一口烟圈,他沉默了一会,还是决定开口,"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只不过这种可能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警长指点。"韩旭挺直了身板,他做警察三年一直有一个信仰:越是不太可能的结论越可能是真相。陈嘉城说他该少看点《名侦探柯南》,韩旭说他看的是《金田一少年》。
"变态杀人狂......我胡扯的,我们没心思考虑这种情况。"陈嘉城从软皮沙发上弹起,"我去洗手间。"
"你今天去了第八趟了,估计是尿道感染了。"
四
看着镜子里沧桑的脸庞和杂乱的胡茬,陈嘉城发狠晃了晃脑袋。他解下手表放在梳洗镜台上,开始用水冲刷指甲缝里的污泥。
他拆开一盒新的香皂,迫不及待地放到手心里涂抹。他将手心与手背洗得干干净净,把香皂轻轻放在皂盒里,走去自己的卧室。
偌大的家里只有陈嘉城一个人,黑夜的风透过开了条缝的窗户渗透进来,声音有些像蛰伏在夜色中的不明生物发出的低吼。
他看过表——二十点零七分,离半夜还有几个小时。突如其来的倦意有些招架不住,他索性想不如抛下一切睡过去。
他脱下上衣,棱角分明的肌肉块上残留着刀疤与弹孔。做这份工作的身上难免有些伤痕,他们私底下都把这叫做荣誉的勋章,并且钟爱于比试勋章的数量。
他的大腿上绑着厚实的绷带,那是昨天上午十点钟受的伤,淤血已经染红了半块纱布。他小心翼翼拆下粘在皮肉上的纱布,取来酒精杀菌。刀伤不深,但疼在无法休养。
陈嘉城一边杀菌一边咒骂着,他想哭但是流不出眼泪。看着渐渐被血染红的棉签棒,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他红了眼睛。
他匆匆包扎好新的纱布,将酒精摔在地板上。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咧开,连牙齿都在颤抖。一切症状只会让他越来越兴奋,肾上腺激素飙升带来了无与伦比的疯狂。
电脑开机,隐藏文档调出,文件夹打开,里面是一个少女的生活照片——她是陈嘉城的第四只猎物。
第三只叫桃子。
五
城市彻底入夜,奔波如蝼蚁的人们即将结束或开始一天的工作。
陈嘉城紧了紧风衣的领子,钻进一条漆黑的楼道。狩猎即将开始。
他贴在门边听屋子里的声音。一片安静,据他收集的资料来看住在这里的女人喜欢早睡,现在已临近九点钟,想来里面的人已经睡下。
在确认短时间不会来人之后,他摸索出一套警用撬锁工具,熟练地破解了防盗门的锁钥机括。
屋子里没有灯光,陈嘉城稍微适应了房间的结构。他大致推断出卧房的位置,轻缓地迈开步伐移动。洗手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愣了一下抽出佩带的短刀。
卧房的门开着,长头发的女子侧卧在被子里。陈嘉城的呼吸急促起来,强忍着笑意站定在少女风的床边。他要打开床头灯,欣赏着猎物惊恐的表情。
"啪——"梨黄色的灯光填满了静悄悄的房间,陈嘉城得意地开口:"美女,醒醒。"
黑洞洞的枪口突然抵在他的额头上,面前纤细的手指如果轻轻一勾,夺命的子弹便会吞噬他的脑浆。床上的人翻身下地,用中指推了下眼镜。
"别来无恙,警探先生。"持枪者摘下假发,清秀且瘦削的面庞冷峻逼人,"我是那个自以为是的笨蛋。"
陈嘉城眼中的血丝褪去了大半,他掩饰不住泛滥开的惊讶,他张开嘴却不知道如何组织出一句语意通顺的话语,最后淡淡地吐出:"不可能......"
"刀。那东西在你手里看上去就像用来削铅笔的。"江起云冲杀人狂警探伸出左手。
陈嘉城顺从侦探,或者说顺从枪口,平稳地递出手中的短刀:"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第二个猎物。"江起云的手指灵活地转动着短刀,然后将它扔到床底,"你第二个猎物来找过我,当然那是在她还活着的时候了。她觉得有人在跟着她,于是托我调查一下。我着手后不得不说警探你的跟踪技术真的像条狗一样。"
"我在那时就已经被你怀疑了?"陈嘉城的眼睛恢复了清澈,他有点想躺下和面前这个刻薄的侦探好好聊聊天。
"那时候还没有,说实话。"江起云难得承认自己不足的地方,"我找人黑进了你的电脑,这很容易因为你电脑的防火墙就像小孩过家家造的沙雕。你电脑里有五个女孩的生活照,第二个便是来找我的人,第三个就是桃子。"
"所以说从我进你家门起你就知道是我杀了桃子?"陈嘉城觉得自己有点满足,隐藏多日的罪行终于被桀骜的天才举证。
"可以这么说,但我不能确定。"江起云露出嘲笑的表情,"只不过你的脸上就像写着‘我杀了人’四个字。桃子死于昨天上午十点钟,我的挂钟十点报时的时候你突然害怕得发起抖;在我家的一个小时里你去了三次洗手间,每一次都只是洗手。"
"继续。"
"你的心里其实非常痛苦,你也一直在做道德的挣扎。你每天拼命洗手妄想洗去手上的罪恶可是你根本不想真的认罪受罚。你知道你会接管桃子的案子,你来找了我问我的看法。你害怕我就像传闻那样坐在家里就知晓一切,于是特意来确定真伪。"
"于是你说了谎,让我以为你是个徒有虚名的侦探。"
"这的确管用对么?对我放松警惕的最好办法就是让你认为我毫无威胁。"江起云语速激昂,"你很快就忘了我这个侦探。"
"你怎么知道我今晚会来?"陈嘉城笑了,他觉得自己得到了解脱,他罪恶的灵魂有了救赎。
"我并不知道,我昨晚也守在这里,守了一夜。"
"太好了,真的。"陈嘉城咧开嘴笑,"这几天我总照镜子,我几乎不认识镜子里的人了。今晚你的话让我感到了解脱。多谢了。是不是要开枪了?"
"开枪?不不不。"江起云露出深不可测的微笑,他收起手枪拍了拍陈嘉城的肩膀,"枪只是刚刚用来让你镇定的工具,跟我来吧。"
陈嘉城有些不安,他刚刚走完自己罪恶的一生。可是江起云的话似乎在告诉他这一切没有那么容易。
侦探拉开洗手间的木门,里面五花大绑着陈嘉城的第四只猎物,她几乎已经奄奄一息。
江起云饶有深意地看着陈嘉城:"这是你今晚的猎物。啊不不,这是你和我,今晚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