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苏轼,因为每每读他的文字,总能触动我的心弦。
我喜欢他在沙湖道中遇雨时"一蓑烟雨任平生”、“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泰然;感慨他在夜游承天寺中流露的随缘自适自我排遣的豁达;欣赏他”大江东去“的豪迈;感动他”十年生死两茫茫“的深情;钦佩他宁可独处寒冷沙洲,也”不肯栖“的孤傲。
但我更喜欢的他在《蝶恋花•春景》中所表现的真。其中有一句“天涯何处无芳草”十分著名,在我们很小的时候,不一定知道他是苏轼的诗句,可是很多时候很多地方我们都会用到。当然整首《蝶恋花》都是非常美的: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声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这首词的上阙写的是由春入夏的季节,花已凋零,杏花落后,青色的杏子慢慢长出来,好一幅美丽的山水画。在这样一个美丽的环境下,苏轼在干嘛呢?他在偷窥。台湾美学家蒋勋先生评价这首词说:“这是中国文学少有的一种活泼俏皮美学经验。”是啊!试问哪一个大文学家会把自己偷窥的经验光明正大的写下来呢,而且写得这样美。
如果把下阙拍成电影大概是苏轼踮起脚尖一直想看那个笑声那么美好的姑娘,有多漂亮的感觉。可能是苏轼看的太光明正大了,把这位姑娘给惹恼了,她跑掉了,笑声越来越远,最后听不到了。苏轼就在原地感慨:“多情总被无情恼。”如果苏轼是一个现代人,今天他到一个咖啡厅要跟一个女孩子搭讪,而那个女孩子不理他,他大概率会摸摸鼻子自我解嘲,我觉得这是一种格调,是很难做到的,既不侮辱自己,也不侮辱对方。在这样的情况下,很少有人抱着“多情却被无情脑”的心态拍拍屁股走了,大概都会变成对于对方的侮辱,或者对于自己的侮辱,最终或许成了悲剧。
在北宋词当中,这种真性情,这种自我调侃和自我解嘲,大概只有苏轼有。苏轼的率真不单单在这首词中。他在《临江仙》写道:“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传闻用毛笔在墙上写完这首词后,人就不见了,当地的太守吓死了,急忙去他家里找,没想到他正在家里呼呼大睡。他就是这样一个有趣的人,他从来不认为文学作品是对生命的结论,而只是对生命的片段的领悟而已。所以率真的他写在我要去隐居的牢骚之言之后,还能再房间里呼呼大睡。
在苏轼的词中,我们也可以看到他的牢骚,他的郁闷,他的孤独,但是这些情感总是一时的,而不变的是他的豁达、率真与通透。可以想见,苏轼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也是心有触动,然后笔走游龙。唯有真情才能动人,正是因为苏轼的文字表达了他内心的真情实感,所以如此的动我心弦,更触动千百年来读者的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