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比母亲小两岁,今年也六十七岁了。乱蓬蓬的头发,无人清洗和打理,一双凹陷的大眼晴,满是空洞和苍白的无奈。皱纹如沟壑密密麻麻地印着山川丘林,无声地诉说着二姨凄凉悲惨的生平。颧骨宽阔,鼻有些微塌,嘴唇厚实,像极了母亲。
二姨小时候,家庭困难,外公又重男轻女,没让母亲,二姨,三姨上学读书。在外公陈腐的观念里,女娃子,是别人家的人,读书,出力不讨好。女子,无才便是德,安分守纪,过日子,要紧。后来,几个姨上学,赶上国家好政策,必须上学,识字,有文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二姨九岁时,得了脑膜炎,高烧不退。家里穷困潦倒,孩子一大堆,吃了上顿,没下顿。外婆没钱带二姨去医院,也没精力,用些土方法掰制。结果,二姨的大脑烧坏了,有些痴傻,看起来,呆头呆脑的,一双眼睛,灵光不见了,表情木然,言语迟钝。二姨一场病,拣回了一条命,丟了半个魂。
家里人口多,劳力少,外公忙,也顾不上二姨。二姨吃苦最多,挨打受骂更多。因为迟钝,埋头出苦力,又不懂察言观色。像“丑小鸭”似的,活在外人的嘲弄中,家人的嫌弃里。
生活的重担,将人挤压得变了型。外婆长年的劳累,对孩子爱的方式,也演变成了打和骂,发泄内心沉甸的积怨。二姨得到的爱,长期被谴责,辱骂,而又不能反抗,默默地承受。榨干自己每一滴汗水,二姨木偶似的长到十八岁。由外公主持,嫁给了老实,本分,矮挫挫的二姨夫。
外公心思,这样的二姨夫,不会亏待二姨,一辈子保护二姨。事实上,的确如此。二姨夫家穷,对二姨百分之百的好。
二姨生了三个孩子,大女儿红云,两小的儿子,红志,红坚。二姨夫在地里忙乎,二姨打理家务,做饭,洗衣,日子过得清贫,却很幸福。
这样的好日子,持续到红云二十岁,嫁人了,却又被活活折磨死。二姨想女儿,天天哭,哭瞎了双眼。红志去当兵了,红坚去外地打工挣钱了。二姨夫和二姨相依为命地活着,二姨夫从来没有嫌弃过二姨,虚寒问暖,缝补浆洗。
可惜,二姨夫,在前年夏天,砍柴时,遭蜜蜂攻击,失去性命。二姨的福分一下子失去了。两儿子都长大了,到了成家的年龄,没姑娘愿意上门,一贫如洗的家,瞎眼的婆婆,这些看得到的现实,哪位姑娘愿往“火坑”里跳。
红坚和红志都是孝子,每年给自家屋的婶婶一万元辛苦费,照顾二姨,每日三餐,一星期换洗衣服。二姨精神受到刺激,经常大声唱歌,语无论次,絮絮叨叨地控诉生活的悲凄。
政府要占二姨三间土房,按面积,分给二姨两套商品房。红志和红坚房子解决了,也许是缘份未到,红志和红坚都在外地打工挣钱,还没说到媳妇。
二姨,一辈子,受罪,劳苦的命。我小时候,二姨常到我家来,帮我们干活。记忆犹新的是二姨帮我砍柴,蹭蹭地爬上树,用刀噼噼啪啪,一会儿就砍一大捆。羡慕二姨力气大,挑水,挑粪,重活,累活抢着干,奶奶总是心疼二姨,往她碗里夹肉。二姨嘴角,眉眼里都是笑,被人尊重时的受宠若惊,小心翼翼。
二姨,也算是有福之人,被人伺候着,恬淡,无争地活着。每看到二姨照片,心疼的感觉弥漫全身。世事沧桑,什么时候,我能拿出勇气,接二姨到家住一段日子,感谢她曾无私地爱我,为我们家做出很多贡献。
二姨老了,岁月在她脸上刻满风霜,能吃能睡,无病无灾。活得单纯,善良而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