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吞吞的从山墙东侧过来,又慢吞吞的下了房檐坎台阶,朝场院里走来。直到她快到跟前时,瑞年才大声喊了起来:“梅子姐!”
梅子闻声抬起头来望着他,张口结舌了好半日,才笑了笑说:“你回来了?”也忘了放下柴禾。
瑞年笑着上前,从她肩上卸下了柴捆子,拤到场院边放下,又下意识的拍了拍袖子和西服前襟,然后转身回到她身边,笑问:“啥都……好着吧?”
“哎!……”梅子急忙点点头,一时却又不知说啥好,只是笑望着他。瑞年虽然还是两年前那个相貌,可是身上哪还有一点点庄稼人的影子呢?不管咋看,都像是远处来的大干部。
梅子直直的看了他半晌,才恍然大悟似的说:“快到屋坐!你看我,一高兴就糊涂了,像个瓜子一样!”
在堂屋里坐下后,当他仔细打量眼前的梅子时,尽管思绪万千,却又不知该跟她说啥好了。
这两年来天气,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记实在太大。
她明显的苍老了,猛一看去,差不多比凤兰要老七八岁,比李玲玲甚至要老十多岁。她的面孔不再像往日那般的光洁,眼角、额头,密密麻麻的细纹儿早已满布。她的头发也不像他印象中那般光滑油亮了,而是又凌乱又脏,粘片似的贴在头上。
他没有说话,梅子也没有说话,长久的沉寂便笼罩着堂屋。在这沉寂中,瑞年突然有些不安……终于,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思绪,缓缓的说道:“博堂叔过世的时候,我过了好长时间才知道,所以就没回来……”
“我知道你忙!”梅子淡淡一笑说,“凤兰要给你拍电报呢,是我给挡了。我大病着的时候,就把你屋祸害扎了。他走了,咋还好意思再祸害你呢?……”说着说着,眼眶里便泪光闪闪了,赶紧抬起手背擦了擦。瑞年看在眼里,急忙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递给她说:“梅子姐,给,拿这擦吧。”……
后来,瑞年又说:“听说吴贵哥得了个灾池,我以前也是一点儿音信儿都不知道。”
“也是这几年该我屋背时。”梅子叹了口气说,“咱队上到深圳去的人几十呢,都美美的,咋就偏偏他的手叫机器切了呢?还是正手。手掌齐茬给切掉了,只剩了个大拇指头。现在是啥活都做不了了,挖地没办法挖,割柴没办法割,毕球了,人废了。我信命了,活该我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