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砰”的撞开,床上的少女却丝毫不见惊慌。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少女早已习以为常。
少女只是他的猎物,设局人只是乖乖的看着她。
少女知道,自己只是他养的金丝雀,想要飞出去,痴人说梦罢了。
后来的后来,自己都忘了是如何掉进这圈套里的……
1海天交接处是绵长窒息的黑暗
晨曦的日光倾城,流云明媚,甚至在屋内都能闻到阳光中清新的花草气息。
暮雪还在赖床,听见门“砰”的一声被撞开。
轻快的男声对她说:“不来吗,今天可是难得的打猎好天气!” 暮雪坐起身揉揉眼睛,瞪向这个对擅闯女子闺房毫无顾忌的家伙。
他穿一身火红的衣服,飘逸的天蓝色长发随意垂在背上。几缕阳光从窗缝间射进,照得他琥珀色明眸闪闪发亮——纵然是璀璨的宝石,在他的美貌面前想必也会黯然失色。
这是浮殊,兰道尔家族的正统继承人之一。暮雪望着他,忽然觉得自惭形秽。
“浮殊。”她拢了拢自己乱如杂草的海蓝色长发,想使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
因为希望能在他面前维持良好的形象。这是个秘密,一如既往。
族人说,天空象征着无限的光明和希望,而大海拥有的只有无尽的黑暗与堕落。 这是在影射暮雪与浮殊,他们都听得懂。继承人必将从二人之中产生,但两兄妹,根本就不是同一世界里的人。
只是,族人不曾知晓二人其实并无血缘,以及这背后的一个惊人真相。
更无从获悉,少女的私密心事。
“父亲不会准许我出去的。” 暮雪语气低落,慢吞吞地穿上衣服,结果刚一下床就被浮殊一把拉住胳膊往屋外走。“违抗禁令是人的本性。”浮殊狡黠地笑笑,冲她眨眨眼。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浮殊在旁边的缘故呢,暮雪深吸一口清凉的空气,顿觉心情明朗。于是也恬然莞尔,心照不宣地跟上了浮殊的脚步,他们小跑着去马厩牵马出来。
刚绕过花园,暮雪突然停了下来,浮殊先是一愣,随即也停下了。 两个倚在花廊边的侍女,正在窃窃私语。
“你是新来的,伺候暮雪小姐时可要小心一点!”“怎么,小姐脾气很坏么?”“嘘!我听说,小姐出生时就被恶魔附身,眼睛里闪着血红色的光!如果惹到了她,恶魔很可能苏醒过来!” 新来的侍女恐惧地抓起脸:“这太可怕了!” 尽管声音很小,但风还是把她们的话一字不漏送进暮雪的耳朵。
她深深低着头,牙齿用力咬着嘴唇,紧盯着大理石的地面。
那光亮照得她脸色惨白。一言不发,心里却说不出的难受,像有东西梗在喉咙,濒临窒息。
2 恶魔 其实这样的言语,她是早就听腻了的。从懂事开始,身边就充斥着这些充满恐惧的私语,以及悄悄投来的战战兢兢的目光。
“是恶魔的化身……领主不愿让她出门,是怕她惹出事。”
“虽然是亲兄妹,你看他们的气质差别多大,浮殊少爷一看就是光彩出众,可暮雪小姐却有种一接近就浑身战栗的可怕感觉……”
绝望感如厚重的乌云压闷在胸口。暮雪恍然记起,就在上个月,父亲终于下定决心杀了自己时的场景……
父亲从剑鞘中飞快地抽出剑,利刃冷冷地闪着寒光。寒光中父亲的脸,充满厌恶与压抑已久的愤怒。
暮雪不敢看他的眼睛,连抬头都不敢。她只感觉到父亲坚决地举起了剑。
“要死了……”霎时间她感到一阵眩晕,眼中那金碧辉煌的宫墙和殿堂,闪烁着扑朔迷离的刺眼的光。被连亲人都抛弃的自己,是不可能在这个世界上获得幸福的。既然这样,为什么自己不干脆死掉?直到父亲决心斩杀自己的那天,她终于明白了原因。
这时,她的思绪突然被打断。
“住口!” 脑中一片混沌的暮雪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吓了一跳。火红色的身影从她身边威严地走到那两个侍女面前,接着,是两记脆生生的耳光。
暮雪不自觉地抿抿嘴唇,瞪圆眼睛——是浮殊。 浮殊满脸怒容地俯视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哭泣的两人,咬牙切齿:“你们从哪里听来这种鬼话!再让我听到你们散播谣言,就要了你们的命!”
两侍女吓得不敢抬头:“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您……” 暮雪装作不在乎地抬起下巴,瞥一眼战战兢兢的侍女,努力摆出一副傲视的模样,可身体却颤抖地越来越厉害。她从她们身边大踏步地走了过去,本想鼻子里不屑地“哼”一声,不知为什么却只能发出一阵沉重的呼吸。
像是跑过了地狱那么长的一段路,她终于停下来,浑身无力,倚着白玉墙慢慢滑到了地上。
3 空白
透明的阳光温润地洒满庭院,暮雪大口喘着气,轻轻抬起左手挡在眼前,脑中一片空白。再睁开眼睛时,她从手指缝间看到浮殊正站在自己前面,左手扶膝,右手擦拭着下巴上的汗珠。
他像地狱之路尽头出现的天使。暮雪慢慢站起。浮殊几步上来,扳住她的肩,一字一句说道:“暮雪,你不是恶魔,对吧!”他瞳孔的美丽色彩,那么清晰地闪动,她微张着嘴,又一次陷入恍惚。
是的,那个悬在生死边缘的夜晚,父亲厌恶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的剑锋,明晃晃地向自己刺来。但是,没有死。
是浮殊保护了自己。
在父亲的剑落下的一刹那,浮殊冲到暮雪身前,抬起右臂替她挡下了那一剑。即使双眼被剑光刺痛时,那坚定的目光也没有丝毫犹豫。
鲜血顿时喷溅出来,染红光洁的大理石地面。浮殊痛苦却一声不吭地单膝跪在地上,右臂无力地垂下,丝毫不退让。
父亲最终放弃了,无奈地扔下剑,头也不回地离开大殿。
浮殊回过身,温柔地露出苍白的笑容:“好险。”
暮雪像被抽干了力气,昏倒在他的怀抱里。当温暖的体温紧紧包围住她时,她突然明白了那件事情——
之所以还在勉强活着,就是因为有浮殊陪在自己的身边。
“暮雪,你回答我!”
暮雪回过神来,这才想起来浮殊正在问自己话。
她把头靠在浮殊肩上,凝视着少年领口的几缕发丝,微微动动嘴唇:“浮殊,你相信我吗?”
浮殊拍拍她的背,声音轻柔:“那是当然。”
“那么,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可以吗?”
女孩鼓足勇气说出来,这些埋藏心底已久的话语,紧张不已。
浮殊笑得很灿烂:“我们怎么可能分开呢?答应你,永远陪在你身边保护你!”
如果这样,真是太好了。暮雪想着,闭上双眼,闻到浮殊的头发里渗进的阳光的味道。
其实浮殊并不是自己的哥哥,他是父母秘密收养的孤儿。自己背负了恶魔诅咒,因此他们需要别的家族继承人。
4 哀痛
暮雪永远忘不掉母亲领着一个身上带着伤痕血迹、衣衫残破的男孩走到自己面前,并告诉自己“这是浮殊,他的父母都在战争中死去了,以后他就是你的亲哥哥”时,男孩的眼神。
那么孤独,那么疏离,埋藏着深深的哀痛。
年幼的暮雪不在意他身上的血污,微微颤抖着抱住他。
“浮殊。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然后她感到肩膀上滴上了滚烫的液体。男孩哽咽着,也伸出手抱住了自己。
暮雪喜欢了浮殊这么多年。为了这卑微细小的幸福,她一直甘之如饴。
兰道尔家族庄园的正南面,淡淡的雾还没有散。
声声马蹄声由远而至,惊散了林间成群的鸟雀,整片山林顿时兴奋起来。骑马的少年与少女,蓝色长发洒满阳光,在风中飞舞。
树丛间一阵悉簌的声响,一头黑熊咆哮着窜了出来,厉声嚎叫。“吁!”天蓝色发的少年急收缰绳,一脸兴奋,大声喊道:“暮雪,看你的!”
海蓝色发的少女没有停下马,她从身后抽出一枝箭,顺势将肩上的弓拿到身前,箭搭弦上。少女镇定自若。眯起右眼,箭头直指黑熊的头部。
嗖的一声,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离了弓,准确无误地正中黑熊的要害,她这才急急地刹住了马。黑熊低沉地哀号着倒在地上,厚重的身体撞击泥土的声音剧烈地震动着大地,枝条和树叶如断线的珠子般纷纷抖落到地上。很快黑熊不再挣扎,扭曲着死去。“好厉害暮雪!”
浮殊笑着跳下马,不理会刚得手的猎物,向长舒一口气的少女走来。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帕,轻轻帮暮雪擦去额上的汗珠,“那么快的速度居然也能射中,真是让人不敢小看的箭术啊,你真的是女孩子么。”
“什么嘛,都这个年代了还搞性别歧视!”暮雪撇撇嘴瞪他,其实心里非常开心。
懒散的阳光漫不经心地铺泻下来,班驳的树影在两人身上跳来跳去。
这是暮雪头一次跟浮殊偷溜出来打猎。也是头一次看到庄园之外的景色。
5 边缘
这山林的边缘原来是一面平缓的山崖,四下里望去全部是萦回的青山,缭绕的浮云。遥远的地平线上,暖红色的太阳光芒万丈。夏日干燥的风吹送来远方爱琴海湿咸的味道,暮雪不禁想张开双臂去拥抱这朴实的气息。
“好漂亮!浮殊你看……”
欣喜地回过头,她看到浮殊淡定的笑容。他向自己伸出左手:“暮雪,把你的手给我。”
暮雪脸颊微红,有些发愣地望着微笑的浮殊,他袖口的金边反射来耀眼的阳光。暮雪的心怦怦直跳,犹豫地抬起手,慢慢伸过去。
刚到半空中,浮殊就一把将她的手抓了过来,神秘兮兮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样物件,放入她的手心。
暮雪摊开手掌,竟是一枚别致的白金十字针,虔诚地回转着华美的流光。
看到她吃惊的表情,浮殊笑意更浓:“怎么连自己的生日都忘了?”
今天是自己的生日?暮雪目瞪口呆地愣了几秒钟,才猛然反应过来,顿时感动不已。但是她想到了什么,随即又瞪起眼睛:“你知不知道送女孩子十字针意味着什么?”
浮殊不是本地人,并不知道这里的风俗。他迷惑地摇摇头,暮雪叹口气,脸却更加彤红。
她结巴地正想说什么,却被一个匆匆忙忙的来人打断。
“浮殊少爷,终于找到您了!老爷要您赶快回去,说是有重要事情……小姐?!”来人是家族城堡的士兵,见到暮雪居然也在这里,大吃一惊。
浮殊走过去:“我这就回去。另外,”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不要外传,知道吗。”
士兵遵命地点点头。
领主父亲要告知的,是国王选拔直属护卫军的消息。
近期塞缪的边境战乱不断,直属护卫军的职责是驻守王宫,由出身正统英武不凡的贵族子弟组成,一旦入选,便可册封皇室成员称号。
父亲攥着那张写有圣谕的羊皮纸,皱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