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抽完一根烟，需要四分钟。
心情特别烦闷的时候，抽烟的时间也会变短，大概两分钟就能抽完一根。
地上有十二根烟头，时间却只过了不到半小时。
我实在是找不到方法排解情绪，除了抽烟。
隐匿在长安城外的客栈外面，已经三天三夜，开始抽烟却是不久之前的事情。
猎物出现的那一刻，我才开始抽烟。
烟雾缭绕，能烧掉我大部分的疑惑和不解，也是他们的催魂香。
这一行七人，穿了唐朝的服饰，还故意把秘密据点放在远离长安的郊外客栈，掩人耳目的功夫，实在是一流。
但是，还是被我找到，而且是提前了三天三夜。
我是个杀手，这次的目标，是此刻在密谋某件事情的七人。
抽完最后一根烟，用一个塑料袋收好烟灰了烟头，揣入怀中，这种穿越时空的物件，被严令禁止出现在历史上。
右手一抖，一柄匕首凭空出现。寒光一闪，我自隐秘的阁楼之上出现，匕首在为首之人喉咙上划过，鲜血喷薄而出，宛如一朵泣血玫瑰。
其余六人来不及反应，手上的兵器尚来不及抽出，我的匕首已经率先划过了他们的喉咙。
他们捂着咽喉，眼睛睁的很大。
我擦了擦匕首上的血，轻声说道：“时空局，杀手暮色。”
他们直挺挺倒下，血流了一地。
现场不需要处理，毕竟未来的史书上不会出现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史官也不会无聊到记载长安城外的一起凶杀案。
2
世界上同时存在着黑与白，有阳光的地方，就会有阴影。
时空局是个全人类政府的官方机构，我们是生活在这个机构阴影里的黑色影子。
在2046年，人类掌握了时空穿越的技术，令时空旅行成为可能。
时空局应运而生，任何申请时空旅行的人，都需要经过时空局的审核和批准，并且禁止做任何影响历史的事情。
可是黑与白对立，总有人试图挑战这个准则，他们费尽一切心思，妄图改写历史进程。
时空局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出现，我们，便存在了。
没有身份，没有过去，只有一身杀人的本事，和一个很随意的代号。
那些妄图改写历史的人，都会被我们悄无声息地处决，无一例外。
我的代号是暮色，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即便是浩如烟海的互联网数据库，也找不到我的丁点儿信息。
我就如幽灵一样，无声无息，于这份工作，简直是天作之合。
3
周围的尸体堆成了山。
一个背影模糊，依稀能看见是个男人的背影。
他右手握着一把滴血的刀，左手牵着一个女人的手。
4
这个梦最近总是出现，而且永远不给多余的信息，总是在这里戛然而止。
我又在半夜惊醒，从床上坐了起来，摸到烟，燃起一根，在漆黑一片的房间里，抽起烟来。
我并不是一个喜欢抽烟的人，在这之前，我只在杀人之前抽烟。
夜里抽烟，是开始做梦时候养成的习惯。
明灭的烟火之下，一张女人的脸浮现，她的身子光滑丰腴，年轻而富有活力。
可是，我并不认识她。
而天亮之后，她就将离开，我们此生也不会再见面。
2046年，人际关系开始变得淡漠。男女关系变得更加随意，大家在一起开始追求单纯的欢愉，至于感情，成了封尘在博物馆的稀罕物。
这个房间属于某个旅馆，这个女人是我在大街上遇见的。
我们各取所需，在一次次欲望的释放之后，我们踏上各自的路，在这滚滚红尘，再无交集。
这个年代的人们，喜欢的就是这种洒脱的生活，以此为乐。
没有任务的时候，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且越来越像一个普通人了。
5
我又接到了一个任务，去杀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现在的名字的叫秋意，没有人知道她换了多少个名字，也没有人知道她穿越了多少次时空。
时空局对每个人一生穿越时空的次数限制在12次。
这个技术的出现，原本是为了方便研究历史的学者，后来出于某种人道主义精神，开放给那些缅怀过去或者带着某种遗憾的人，再后来才成为了旅游项目。
而人性最大的缺憾，就在于贪婪，为了遏制对穿越时空的贪婪，时空局限制了穿越时空的次数。
秋意这个女人，利用各种漏洞，变换不同的身份，已经不知道穿越了多少次时空。
没有人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她的每个名字都在时空局的黑名单上，每个杀手的目标单上都有她曾经用过的一个名字。
这次轮到我，这次她的名字是秋意。
秋意浓，暮色寒。
我擦了擦匕首，准备启程。
6
时空局一向不提倡大家穿越到战争年代，不可控的因素太多。即使是因为某种科学考察，也会做好防护措施。
可是这个叫秋意的女人，却热衷于穿越到各种战争年代，简直就是个疯子。
这一次，我们来到了秦汉之交。
我追踪她的气息，来到了一处战场。
她立在山头，看着下面楚汉交战，双眼似乎在寻找什么，忽而又不断摇头，双眸低垂，怅然若失。
我远远望着她，待战斗结束，我燃起一支烟，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我既然现了身，她便逃不掉。
我抽了一口烟，说：“你还有一支烟的时间，抽完这根烟，我就会杀了你。”
她并不惊恐，反而有些释然，喃喃道：“此生虽有遗憾，却已尽力。”
说完，她闭着眼，坦然赴死。
为了避人耳目，她着一身汉服，广袖流仙，倒真有几分大汉女子的气质。
可是，我来不及细想。
因为，我手中的烟，已经燃尽。
7
手中匕首生寒，比暮色更寒。
杀气笼罩，周身已无一处安身之所。
只是这杀气，不是我发出的。而且这杀气的目标，是我。
一柄长剑横空出世，剑尖直指我的咽喉，裹挟着杀气的寒意，带着某种必杀的信念。
这个年代，没有这种格斗技巧。
经过穿越时空的史学家证实，所谓的游侠虽然存在，却没有多高明的格斗技巧，便是那些骁勇善战的战将，也不过是膂力过人，靠着一身蛮劲，以速度和力气，才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格斗技巧，是经过一代代的努力，慢慢去繁就简，成了2046年的杀人技巧。
这些技巧，我学过，熟悉无比。
所以这个杀手，肯定也来自于时空局。
我身子向后一滑，躲过长剑，而后反手刺出，匕首与剑身相碰，瞬间相交数次。
杀手的技巧，无不以取人性命为目的。我们互相拆了数十招杀人技，险象环生，却有惊无险，不分胜负。
兵器而言，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那人长剑如练，毫无破绽。我拼着挨了一剑，这一剑深可入骨，他拔剑之时滞了一瞬。
而我杀人，便只需要这一瞬。
匕首挥出，切开了他的大动脉，鲜血喷涌，立时毙命。
8
时空局为何要杀我，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这一剑，也许会要了我的命。
秋意上前，熟练的替我包扎伤口。
我忍着疼痛，问她：“你不怕我杀了你。”
她说：“迟早要死，变成历史的一粒尘埃，好过死在那个无情无义的2046年。”
我又问她为何执着于穿越时空，究竟是为了寻找什么。
她莞尔一笑：“为了找一个人。”
9
她生来似乎与人不同，尤其不喜欢人与人之间淡漠的关系。
2046年代的人，都是在医院里由克隆技术批量生产。
她因为不喜人际之间的疏离，便喜欢研究历史，进而被古代人的风花雪月与至死不渝所折服，心中神往之，故而尤其喜欢时空穿越。
一次她跟着导师去三国时期考究历史，却遇上了时空震荡。
她与导师同学失散，流落在不知名的时空。
那许是一个和外族征战的年代，她被一群外族人围住，就在即将被俘虏的那一刻，一人神兵天降，一人一刀，杀尽了外族人。
只是那人身负数十道刀剑伤痕，力气也几乎用尽。
那人死死牵着她的手，不愿意放开。
在那个不知名的时空，这么重的伤势，回天乏术。
而在2046年，这样的伤势是可以被轻易救治的。
为了防止在穿越时空的时候出意外，2046的人会随身携带一种药剂，只要一息尚存，打入药剂进入假死状态，带回到2046年，再进行救治。
她便用穿越时空的药剂打入那人身体，保存在了一个常年冰封的山洞里。
等到她被时空局的人找到，时空局的人拒绝了她带回那人的要求，并且强制性带走了她。
因为她涉嫌改写历史，故而要接受审判，如果不是她的导师力保，恐怕难逃死刑。
可是，她还是被剥夺了记忆，所有关于那段时空的记忆被消除，她凭着一丝残存的信念，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影子。
凭着这个信念，她找遍了2046年的每一处山洞，而后便开始穿越时空，只为了找到那个人。
10
我说：“你走吧，继续穿越时空，只是要小心别的时空杀手。”
她沉默不语，半晌，问我：“方才那个杀手，目的是你？”
我点了点头，她却没有问为什么，因为她知道，这个疑惑，我自己也无法解开。
我没有问她去哪个时空，她也没有问我是不是回到2046年。
我们打开穿越时空的装置，却突如其来一阵猛烈的晃动。
时空震荡。
我们彼此苦笑，想要挥手告别，却已身在不同时空。
时空震荡会把人送到未知的时空，没有坐标的人将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中。
我与她成了时空的流浪者，在漫长的历史里，我们只是一粒尘埃，而尘埃，是没有机会再见的。
我更为不幸，穿越时空的装置在震动中丢失，我成了彻头彻尾的流浪者。
她呢？我无法知晓。
11
我在一片未知的草原降落，除了疯狂生长的野草，眼之所见，再无其他。
未知的时空，未知的地方，我只剩下一把匕首，倒也符合我杀手的身份。
我在草原上流浪着，流浪到草原的边界，是一处大漠，黄沙漫天。
那日，我听见兵戈之声，远远望去，一队游走的军队，包围了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身上穿的，是2046年的服装。
没有丝毫犹豫，我疾驰而去，冲到中心，抓住了女人的手，再转头相视，正是秋寒，只是容貌稍显青涩，略带稚气。
周围的军队一拥而上，我来不及反应，匕首挥出，割断动脉，一击毙命。
这些人说着我听不懂的话语，举着兵器杀了过来，我一手握着匕首，一手牵着秋寒，想杀出一条血路。
匕首在战场上作用有限，我便夺了一把战刀，长刀所向，尸横遍野。
握着刀的一刹那，我忽然明白了那个梦，也忽然知道了秋意所寻为何人。
只是杀伐就在一瞬间，我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一切因果。
我护着她，伤口在身上绽放，最后一个人倒下的时候，我也没了力气。
身边是堆成山的尸体，右手是一把滴血的刀，左手牵着一个女人的手。
这个场景，我在梦中见过。
我瘫软在地，身上的每一滴血仿佛都已流尽。
最后的记忆，是一张梨花带雨的脸，脸上满是悲伤。
12
2046年，时空局。
“中国沙漠的一处地下冰洞里面，发现了一具尸体。至少被埋了2000年，却是被今年发明的药剂冰封的。”
“管不了这么多，既然没有身份，那就正好来做时空杀手。”
“可是……”
“没有可是，万一出了问题，就在时空里杀了他。”
一个人从治疗仓苏醒，睁开了眼睛。
“从现在起，你就是时空局的杀手，代号——暮色。”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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