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眼前的雾霾撕裂,我还没有忘记我的生活。
就像那年深夜里飘落的雨滴,碰到我的脸,它变成了雪。街道的拐角处,伫立着巨大的黑暗,就像它不曾光明过一样。那是我一个人的踉踉跄跄。
我曾以为的世界,就像小丑的脸,色彩斑斓,妙不可言。后来才知道,小丑的斑斓底下,是悲哀和阴险。
所以,我开始讲我的故事。
三年前的地铁站,二十二点半,我坐在很凉的凳子上,看着地面发呆。
地铁站的保安大叔挥舞着警棍,像小丑一样。他大声朝我喊:小伙子,你错过了最后一趟地铁,现在要关门了,你快走吧!
我笑了笑,我知道我的笑容一定比那个小丑还要难看。捡起地上褐色的大衣,我转身出了地铁站。让光怪陆离的城市把自己吞没。我不会忘记那个夜晚,因为那趟地铁离开的二十分钟前,我失去了我的兄弟。
他没有死,但是他不会再出现。
从毕业开始,世界就不再一样了。一定程度上来说,我失去了和所有人的联系,仅剩寥寥数人还偶尔联络,可惜的是,这可怜巴巴的仅剩的温情也在以可感知到的速度快速地冷却下去。我开始惶惶不安,因为这座巨大的城市似乎剥夺了我的一切。
尽管它也曾给予了我一切,我的朋友,我的工作,我的梦想和努力,还有我那些最快乐的日子。它曾经光彩动人,现在却越来越无法让我的眼神聚焦。坐在办公桌前,迷迷瞪瞪,怅然若失,这样的状态简直配不上我的工作。
在这死鱼一般的日子里,还好有我的兄弟。我这辈子最好的兄弟。
也是唯一的...
他可和我不一样,这是个激情四射的家伙,一个举起中指就敢操老天的人。这是个富二代,他玩赛车。不不不,不是拉力赛也不是F1车手,他玩地下飙车。
地下车场充斥着金钱,热血,还有性欲,我跟着他去过几次。站在成群的穿的很少的漂亮姑娘中间,我不知所措的样子就像个新鲜的处男。引擎的轰鸣声和大片裸露的肉体让我肾上腺素飙升,就像回到年轻的时候。当然了,我没钱玩车,也没有足够的热血去撑起这样的生活。说实话,我羡慕水泥,很羡慕。
哦,对了,我兄弟叫水泥,为什么叫水泥呢?可能是因为他非要叫我沥青吧。没什么特殊的含义,直到后来我俩被别人踩在脚下的那天,才觉得命运是这么好笑。
在毕业后的两年里,水泥过着他放浪形骸的生活,我过着自己朝九晚五的生活,只是偶尔跟随他去释放一下自己可怜巴巴的激情,权当生活的调味品。
后来呀,有一天,我们不再有安稳的生活,从那天起,朝九晚五成了我的奢求。
深夜,水泥给我打电话:“你现在来找我,我在鼎风国际的地下停车场。”是从未有过的严肃语气。我挂了电话,翻身下床,冲下了楼,打车。我有点害怕,因为刚刚的那声音里,我听到一丝绝望。
走进偌大的停车场,漆黑。角落里的一辆Porsche 911喇叭响了一下,我走过去,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水泥握着方向盘的双手泛起青筋,眼神空洞。“他们杀了我爸,用这根绳子勒死的” 他捡起座位底下一根淡黄色的尼龙绳给我看。一瞬间我全身的寒毛竖起,无边的恐惧席卷而来。我知道水泥父亲的地位和权势,所以我害怕。“我妈失踪了”水泥继续讲述着,安静无比的语气。“她留给我一张纸条” 水泥把纸条递给了我,上面写了三个字:活下去。
每个字背后都是渗透骨髓的无力与绝望。
“我可以做什么” 我还是像个手足无措的处男。
“等我”
“怎么等”
“用你的方式等” 现在的他真的就像黯淡的水泥 “我最终还会回到这座城市,那时候,一切都会结束。”
“好” 我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因为没必要。
“希望我们会有足够的默契,谢谢你,好兄弟” 水泥转过头朝我笑了,我也笑了。
我下了车,站在偌大的地下停车场,听着我的兄弟轰鸣着远去。我失去了我的兄弟 ,他去踏入另外的生命,他不再出现。
二十分钟后,我坐在地铁站看着最后一趟地铁离开。挂着小丑般的笑,我捡起地上的褐色大衣转身离开。
外面大雨滂沱,落在我脸上的,都变成了雪。我踉踉跄跄地走向了街角的黑暗,走向了我的花花世界。
第二天,我去公司辞了职。
两个月后,街角处开起了一家破烂的小店,店铺的招牌上写着五个大字:沥青杂货店,旁边是一个笑着的小丑,笑得那么难看。
后来,这小破店越来越出名,不仅因为店里奇形怪状的杂货,也因为店主那讨人喜欢的大笑,虽然比小丑还丑,但温和近人,令人愉悦。坊间传闻,那店主是看破了红尘,专门开这个小店来遇到众生相,并以此为乐。
每天看着来往的顾客,其中不乏一些很有趣的人,和他们攀谈大笑总是能让我的心情愉悦起来。这样的生活确实美妙无比。
我笑着回头看看我的店员们。收银员阿甘闲得无聊在自己的电脑上飞快地写下一行行代码;擦洗货物的小刘对着我笑笑,右手大拇指和食指不自觉的弯曲,虎口处有一层厚厚的茧;店员黑鬼随手把地上掉落的账簿捡起放回抽屉,还不满地嘟囔了几句,当然了,要是有人不小心看到了那账簿上的随便几个数字,一定会吃惊到尿了裤子。
我想,我们会有默契。
沥青杂货店在等水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