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河鲜
春到华北平原,桃花盛开的时候,孩子们就像枝头的小鸟飞来飞去。人们常说秋风起蟹脚痒,而我童年的螃蟹却在初春。放学以后,孩子们手拿铁锹提着铁桶,在河底湿润处,寻找螃蟹扁扁的洞口。春天的土质特别松软,只消五六锹下去,一只螃蟹就出现在面前。其实这时候的螃蟹处于冬眠苏醒时,早的时候找不到洞口,晚了螃蟹也就冬眠结束爬到河里去了,所以有的螃蟹一动不动,有的自己爬了出来。初春的田野万物复苏,空气中弥漫着花草的清香,特别清爽宜人。两个小伙伴出去,一个下午就能收获三五十只。
此时的螃蟹无黄无膏,身上的养分也消耗殆尽,个头又小,吃起来寡淡无味,远远不及当今风行的大闸蟹。可在那个缺荤少腥的年代,又在青黄不接时节,自是无上的美味。螃蟹水中洗净,清水煮熟或油炸,黄亮亮的特别诱人,足够打两天牙祭。
进入六月,雨季来临,也就到了小学放暑假的时候,正式抓鱼的好时节。抓鱼的方法不可谓不多,小伙伴们通力合作,将一段水沟两头堵住,用盆桶把水排干。这是个简单又很累的活,往往忙活了半天,快要收获的时候,水又从河底冒了出来,小伙伴们就得抓紧排水,与时间赛跑。收获的场景最喜人,鲫鱼、草鱼、泥鳅,都在河底露着黑色的脊梁,慌乱地游来游去,等着我们收获。
最简单的方法是钓。用母亲的缝衣针,烧红了折成鱼钩,拿棉线拴紧,系在竹竿上就成了钓具。房前屋后挖了蚯蚓,就往河边跑。钓鱼最是考验孩子的耐心,那时也没有打窝料,没法诱鱼,钓到的几率就小一些。大多数时候,一天也只能收获一两条,勉强打牙祭。
再有一种方法是下河抓。村里有两口塘,每年都有两次集体抓鱼,全村人齐上阵。所谓浑水摸鱼,是有些道理的。几十人下到河里,人在动、水在流,鱼在窜,拿着竹篮、竹篓、抄网,地毯式梳排,场面蔚为壮观。我想,鱼受此惊吓,肯定累得要死。大约三个小时以后,大人们满载而归了,剩下的是孩子们的世界,跳到水里捞些小鱼小虾、田螺泥鳅,欢笑声、嬉水声、打骂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曲童年交响乐。
故乡干旱缺水,鱼虾特别难得,也就弥足珍贵。而今气候变化,沟塘大多干涸,仅剩的几条大河也严重污染,基本没有钓鱼抓鱼的去处。孩子们不缺吃不缺穿,大人们也看得紧,孩子们很少往河边跑了。那一幕幕抓鱼图,也就是我们这代人独有的记忆了。
(二)野味
夏天最常见的野味是蝉,也最易得。每当夜幕落下的时候,孩子们扔掉碗筷,迫不及待地就打着手电出去了。破土而出正往树上爬的蝉最常见,一个孩子一个小时都能收获十几个。大雨过后,泥地上白天会露出许多小指粗的洞口,小手指轻轻一抠,里面便爬出一只,有的已破土而出,所以每天都硕果累累。等不到第二天,我们就迫不及待地把这些战利品或油炸、或蒸煮、或煎炒填入肚中开了荤瘾。 如今,蝉成了高档饭店的佳肴,价格不菲,实际上食客吃到的远非佳品。真正优质的蝉是夏日的凌晨,蝉已爬上树枝蜕壳,嫩嫩的蝉成淡金色,柔软好看,煎炒过后最是鲜香可口。夏季天长,太阳出来得早,蜕了壳的蝉遇上阳光,就翅膀变硬飞走了。
秋天的野味最是丰富,长满高粱玉米大豆的田野,多的是蝈蝈、蟋蟀、蚂蚱。要捉到体形健壮好吃的蝈蝈,一般要在太阳最火辣的午后,正正是蝈蝈们叫的最欢的时候。无需任何准备,循着蝈蝈的叫声,就能在庄稼叶子上发现正在唱歌的蝈蝈儿,顺手捉上十几只,用草茎串了带回家,简单煎炒就是一顿丰盛的野味。蝈蝈儿分公母,好吃的是成熟的母蝈蝈,拖着肥大的肚子,吃起来满口粉糯,齿颊溢香。蝈蝈蚂蚱好吃,但是时间短,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霜降一到,就绝迹了。
真正高大上的野味是野鸡、野兔、斑鸠、麻雀,味美却难得。抓野鸡野兔需带着狗,最好是捕猎能手细犬,提前找到猎物藏身的柴垛、草丛,神不知鬼不觉摸过去,猎物受了惊吓逃跑的时候纵犬去追。若非借助猎犬,凭我们几个小孩,抓到的可能性小之又小,有记忆的就那么几次。相对来说,抓斑鸠、麻雀就简单多了。晚上到竹林里,用手电筒对着眼睛照,猎物就睁不开眼了,用弹弓就能轻松打下来,每次收获颇丰,以辣椒爆炒味道最佳。
如今提倡野生动物保护,自然是好的。但在当时,这些虫鸟庄稼地里太多,的确是一种害虫。庄稼成熟的时候,去地里赶斑鸠麻雀也是小孩的一项工作。近些年,随着农药的大量应用,转基因作物的种植,庄稼地里很难见到蝈蝈、野鸡、斑鸠、麻雀,一说是吃了含农药的农药种子死光了,一说是吃了转基因农作物丧失了繁殖能力。秋后的田野一片寂静,这些野味自然再也无缘享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