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北京已是江南最冷的料峭模样,一位受人之托来接站的陌生朋友,第一印象就是首都的男士海拔高人一等。
他坐着酒店的礼宾车而来,绅士得不让我拿一点行李,拉杆箱,零食袋,甚至是单肩的挎包;他主动开车门,并控制到刚好的力度关门。我一度以为,大城市本该如此。
刚到酒店,他便帮我买了水和口罩,并且叮嘱我,北方的水不似江南的水那么好入口,特地帮我准备了矿泉水。北方的空气污浊,有时候还会有沙子,所以帮我准备了口罩,但初次见面又不知道我的喜好,所以买了一款英伦风的格子和少女风的粉色卡通。
那一年我大约二十八九的年岁,已近而立,却依然天真的像个“少女”,那时的我以为会有纯粹的不老的爱情,会有一生用不完的好运气。
已过十年,很多事情都记不大清楚。那天他有很重要的聚会,但我初来乍到,他把我一同带到了会场。原本只是要和一个陌生的朋友的朋友相处,而当下,却是一群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我以为我会尴尬,但实际上却是宾主尽欢,这是一群清华北大毕业高材生或者清北之后又去哥大深造。有人有不小的军衔,有人身后拥有家族企业,有人事业一开始便取得了不小的成就。即便不是那样,至少也是中字开头的大学文凭打了个底。他们一个个说着照顾不周,却处处实现无微不至。倒酒、夹菜、乃至陪同上个洗手间,就像看电影,这群人低调谦虚,言语间让人如沐春风,仿佛社交与生俱来,要么热切真诚,要么坦率温和,情商高的毫无破绽。
人生,终归要有第一次的觥筹交错,那一晚,很多人敬酒,也敬了很多人。陌生的城市,新晋的朋友,聚会结束,这位陌生的朋友特地邀请另一位女士,一同将我送至酒店,他送至大厅,她将我送至房间。他再将她送至单元楼下,我不禁感慨,这里的男生终归要担当首都的绅士。
一番洗漱之后,接到他的短信,他说,明天带我去天安门看升旗,让我早点睡以及导游系列的温馨提醒。突如其来的被安排,让我措手不及,但想着既来之则安之,客随主便吧。
对,我去看过天安门,去看过升国旗。要坐很久的地铁,所以一早大概五六点就出发,我记得他说他住的地方离酒店2个小时的地铁,我一算那他岂不是三四点钟就出发了。一个陌生的朋友,这样为我折腾,我心里边感动,边抱歉。他却说,到北京五六年了,还没看过升国旗,要感谢我给了他这样的机会。所谓情商,就是让别人觉得舒服,还信以为真。
十一月北京的清晨,特别的冷,风吹在脸上有点刺痛,幸亏他一再叮嘱我,把能穿的衣服都穿上,不要管好不好看。“确实难看,但还好,你听话。”我想,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再也忘不了的打趣。可他却只穿了白衬衫和呢子大衣…不到一刻钟,天一点一点地亮起来,广场上的人也越来越多,我想他应该没那么冷了吧。
我不记得具体行程,总之,我们去了雍和宫、故宫,去了游客才会去而他刚好也没去过的地方。去吃了烤鸭,吃了北京的特色餐馆,也吃了糖葫芦烤地瓜。我们散步、打车、坐三轮。我忘了很多事,但始终忘不了他怕地瓜烫到我,裹了一张又一张的纸巾再递到我手里。那几天我不需要买票、看路、找站头,只要跟着他,他便始终在边上护着我。他会唬我,也很会开玩笑,常常弄得我分不清真假,一脸茫然…然后他偷着乐。
感恩这样的遇见,对他来说是忠人之事,对我来说却是绝渡逢舟。出走几经背叛和伤害故土,来一场毫无目的的说走就走,在这里遇到漫天繁星,也遇见一轮高悬的明月,让黑夜不再黑暗。
在一起几天,从陌生,到熟悉。从朋友的朋友,到朋友。好似这一生,只有他真正陪我这样旅游,一路上,我不用动脑、不用想吃什么,去哪玩、不必表达自己的看法,只要觉得开心就可以笑,不开心也就忘了。两个原本陌生的交人流起来更方便,有说不完的话,也有想不说就不必提起的话题。
第二天的晚上,我们开启了到此一“穷游”,在同锣鼓巷深度游。我们计划好去了每一家小店,在每家店都只点一份最便宜的东西,吃完就换地方。那天晚上,喝了好几瓶矿泉水,也喝上了可乐,嗑上了瓜子…明明说好了只点最便宜的东西,但也吃上了七彩的冰激凌,爆汁的章鱼小丸子,地道的驴打滚…因为他说,这些看着小女孩应该爱吃,所以我第一次来,一定要尝尝。说好的,要吃完一家才打卡下一家,但总有更好的在等着,他又让我尝尝就可以,或者帮忙解决了。
第三天,他突然说要回家换衣服,我才发现,这两天他确实穿着同一件白衬衫。深究之下,他才告诉我。因为第二天要去天安门,怕自己睡过头迟到,所以在酒店隔壁的网吧将就了一晚。那天铜锣鼓巷回来,他一直坐在酒店的大堂思考,想着想着就没有回家。他让我睡个午觉,他回家洗漱一下。听完,我尴尬不已,连连抱歉道,接下来几天我完全可以自己玩,让他不用陪我。但他却已经请了年休。并且表示是受人之托,怎么的也得陪我玩好。他也是工作以来第一次休假,自己也正好,好好看下首都,哪天要是待不下去回老家也不遗憾。那么这不过是顺其自然结伴通行,不存在谁陪谁了。
记忆里他带着我去了滑冰场,那我第一次走进滑冰场,他指导我穿完鞋,我颤颤巍巍地将一双冰刀鞋踩在脚下。看到舞池里少年们做着优雅地动作,仿佛是照进暗淡现实里的一道光,眼前明亮而美好,冰面上无论怎样的速度,都是少女情怀里悠扬的冬季恋歌。原本那时,我以为自己即将是一支凋零芍药,十年后才发现那时是嘹亮的青春,我因为别人的PUA否定了自己是如此的不值。遇到美好的人和事,对那时的我来说,是一场救赎。
很快“假期”结束,转辗地铁,他依旧是那个无微不至的朋友,直到安检的地方他被拦在外面,而他又不想让我自己拿行李,他轻声对美女安检员说:“不好意思,我女朋友肚子疼,你懂的。我补张站台票,送她上火车。”而我听到了,啧啧佩服,男人总是有办法搞定陌生女生。
欣赏过他言谈时的妙语连珠,也迷恋过他随时散发的温暖与和煦,但最珍贵的是能与他始终保持朋友间恬静淡然地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