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又传来叮叮咣咣的声音,这次动静非常大,似乎到了非分手不可的地步,我在楼下放开的电脑,窝在沙发上,用舒服的姿势听上面吵架,断断续续听到:“你给我滚!你个老不死的王八蛋,竟然去见那个小贱人——给我滚!”滚字拖得很长,尖利的声音十里八乡都熟悉,这是老王家著名的母老虎,我作为他们楼下的兄弟,近几年来不知道听了多少。
以往,老王总会大吼大叫:“你不要这样!人家听到了多不好!”以这样软弱无力的话语来反抗,今天大大不同,我一直侧耳倾听都没听到老王的声音。但是听到了摔门声,之后便是:“你走了永远都别他妈的回来。”
我察觉到这次貌似真的玩大了,不过,引起我好奇的是母老虎嘴里的小贱人是谁?老王人老老实实的,平时见到他也是嘻嘻哈哈,对谁都挺热情的,说实话,我们楼上有几个小妞每天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老王看一眼都脸红的主儿,竟然还有外遇,这世界也太不公平了,我这么帅都还是单身。
于是我打开房门,刚好看见了老王,老王脸上有几个红色的痕迹,看见我不由低下头,用手试图遮一下,不过好像又觉得没什么意义,就放了下来,说:“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你看笑话了……”
正说着,忽然从上面丢下来两床被子,还有锅碗瓢盆之类的东西,叮叮咣咣地落了一楼道,一个浑厚惊悚的声音从上面砸下来:“老娘跟你离婚!带上你的东西给我滚!”
老王愤怒地向上看着,可是上面传来的只有砰地关门声。
刹那间我忽然心生怜悯,说:“要不进来坐会?”
面对我的邀请,老王忽然有点手足无措,左右看了看,双手搓了几下衣角,过了一会儿,说:“怕……不方便吧。”
“没事,没事,我一个人,也没什么外人,今天事儿又不多,进来坐会儿,也让嫂子消消气儿。”我热情地说着,但我承认,吸引我的是老王的八卦。
我跑到楼下买了几个小菜,家里还有两瓶酒,跟老王对饮。刚开始老王端酒的手都是抖的,喝了几杯之后便脸色赤红,说:“多少年没喝了,刚一喝还真有点不适应。”
两人喝了有大半瓶,话匣子也都打开了,老王开始了他的讲述。
老王前段时间被辞退了。最近经济不景气,生意不好做,公司濒临破产,无奈也只能缩减规模度过寒冬,老王正巧是被缩减的那一个规模,于是收拾东西滚蛋,顺带赔了两个月的工资。
这件事老王谁也没敢说,但是为了不让妻子发现,只能每天继续早早起来,挤着公交满城市没有目的的游荡。他一不喝酒,二不抽烟,实在也没地方去,累了就去公园坐会儿,而且专门坐在僻静的角落里,怕被熟人发现。
持续了一个月,找工作丝毫没有进展,不过那天却有了意外发现。
那天老王继续去公园里,意外地发现在另外一个角落里坐着一个中年妇女,不过老王越看她,越是像自己当初的恋人,只是老王不敢上去认,就仔细观察,从神态、动作,看上去都很像。
但是那恋人在当初抛弃老王,直接跟认识三个月的男人结婚,听说后来发了财成了阔太太,怎么可能会在这儿出现呢?
老王百思不解,于是便连续观察了几天。那人好像没有意识到一直都有个中年人在窥探她,每天就是安静地画画,画了一张又一张,画完了就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从来不带走。
有天老王十分好奇,便从垃圾捅里捡出来一张,弄得这片儿的丐帮老大以为老王是同行抢生意,差点没打起来。
画的没什么稀奇,就是对面的湖水和几株柳树,不过画上的签名让老王激动得不行,那感觉就好像是多年的盲人终于见到了光明一样。
真的是她。
老王当天晚上失眠了。第二天没敢去那个地方,只能躲在暗处偷偷地观看,看了几天,老王终于决定冲动一把。
那天,老王特意早早起来,梳洗打扮一番,对母老虎的说法是,今天上面来检查工作,要求都穿的好一点。他拿出来压箱底的西装,戴上手表,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像是个成功人士,皮鞋明亮,头发一丝不苟。
他把两人该说什么的,该怎么开始,一遍一遍都想了个透彻,毕竟二十年没见了,当时两人都是如花一样的翩翩少年,天各一方二十年,双方恐怕都不敢相认了吧。
当他鼓起这辈子所有的余勇,走到她的面前时,却发现之前想好的所有词都完全没了用场,此时无论说什么,其实都是多余的。
他看到这个女人抬起头迷惑地看着他时,他知道必须要说话,否则会被人认为是个色狼。
“潇潇……”
潇潇一下站了起来,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已经略微秃顶的男人,面容憔悴,脸色沧桑,眼角的鱼尾纹已经蔓延出去好远,以及这声干涩无味却又万分熟悉的叫喊声。
“哥哥!”她一下握住他的手,上下好好打量了一番,说:“你是华哥!”说完哇哇痛哭起来。
对于当年为什么要离开老王,潇潇始终不肯说,这些年她的经历也不算是很好。丈夫包养了小三,为了孩子,她没有选择离婚,现在孩子嫁出去了,她也没什么事儿了。前年,丈夫因为涉嫌贿赂、逃税等罪名,抛下家庭出了国。
老王心里稍微平衡一点,略感欣慰,但又有一点难过。
“唉,其实我也不比你好到哪去。最近刚失业。”老王喝杯咖啡,这东西过去他是不会喝的,贵。
潇潇看着老王,手中不断转动着咖啡杯,叮叮当当的声音好像自带的BGM一样。
“哥,求你一件事,这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
“什么事,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