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着树叶,你额前的黑发也动了一下。那年夏天的羞涩,都画在你的脸上,像我们幼稚的水粉习作。
渝河的岸边人影婆娑,柳荫间不断出现一些年轻的身影,然后不见了。知了一个劲地嘶叫,那一刻我想念我的童年,想念满村子追着喊我的祖母,我还记得她蹒跚在阳光下的样子,满头银发丝丝不乱,比我半年前的素描线条还要美丽。
我终于做不出亲密的动作,甚至拉一下你的手,也僵硬勉强。鱼在水下嬉戏,我感觉它们在戏弄我,猛然“哗啦”跳出的,就是已经忍不住笑的那个。
我说不出话来。我是一个不善言语的人,是一个木讷的乡村里的孩子。
我一直想告诉你,我要说的话,都在我的画笔里,在五颜六色的色块里,在像树根一样的线条里。但你紧紧地抱着我,你说它在我脸上在我比海更深的眼睛里。
我把头扭向一边,那座极富罗曼蒂克的舶来教堂建筑,像这个城市永恒的主人,用一只独眼——那个巨大的挂钟——蔑视一切渺小的人类。在他面前,多少陌生的人在陌生的街头来来往往,如蚁般奔波。欲望永远没有尽头,除非这个世界消失。
早晨的太阳照常升起,露珠滑过草尖,跌落在厚厚的尘埃里。昨天,所有的美丽都已不在。
在这个城市,我只是一个流浪的过客。我向往茫茫的戈壁草原,想象泰山的日出照耀我并不老的脸庞,看小兴安岭皑皑白雪中奔跑的兔子,想黄昏日落的时候一个人静静坐在陕北某个路口转弯处的土疙瘩上,听遥远的信天游带来夜的寂寞……
我不能停止我的脚步。我爱我的诗歌、爱我的水彩画、爱心中最美的那个玉雕作品;爱火车、爱陌生人、爱没有方向的远方。我注定要背着画夹不停漂泊,走过动荡不安的岁月,走向未知的将来。
有风吹过,我闻到熟悉的炊烟和青草气息。我想念那长满青苔的土灶房,想念与我同年生的那棵白杨树,想念织满蛛网的墙角,想念消失在我记忆里多年的那只灰斑鸠……
世界很大,也很精彩,但我留恋我远方的家,留恋一切平静的幸福。故乡,依旧是我最后回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