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了一辈子的光棍
当我明白我这一辈子有多长时,我就只有一盏茶的时间了。四月五号,一个寻常的日子,雨丝透着微亮的光圈,撒在地上,阳光自然是不会来了,夹着南方天气的湿热,雨丝卷成了线条,大条大条地倾泻。阳光不会来了,就连春天里的真正温暖也不会有了。我躺在床上,不知道是在等春天来,还是春天等我来。
我打了一辈子的光棍,按理说这样让伤人自尊的话,我是死也不说的。当我呼吸最后一片空气时,我倒是可以坦然地说:“我打了一辈子光棍。”当然我的嘴已经被封闭了,只能是在心里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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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雨发浪的清晨,我睡在病床上,我听见无数只乌鸦在我的窗边呼喊,时而澎拜,时而激烈。
我听见一个声音,重复地说:“活该。”我此前的五十多年里,我无可奈何希望村子里的人看得起我,看得起一个光了五十多年的光棍。我常吹捧自己的事迹,我泡了多少女人,那女人身上的酥香真让我颤抖;我喝了多少好酒,想起那酒的芬芳真让我舔舌。
无数个平常的下午,我鼓吹自己的事迹。我倒不是渴望人们另眼看我,倒是我说出那些话,我的心里有股冲劲往外冒,仿佛这些表面的事被人知道了,我的摇杆就可以挺直了一样。
人生本无可奈何,每个人都充斥着矛盾。
我前面的五十多年里,我学的是抽烟,喝酒,玩女人。我不可否认,我是村子里出了名的逍遥派。甚至在我瘫在病床上的时候,我还能想起隔壁王寡妇的好。
我从没承认我失败过,在五十多年里。我真正意识到的失败是“我打了一辈子的光棍”。可让我承认这个事实,是在阳光发情的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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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照样在村子里晃悠,喝了些酒的我醉醺醺地晃,不知咋的,脚一滑,我就躺在了床上。
我睁开眼睛,看见的是白色的墙,还有围着的年轻人。
“叔,你醒了啊。”那个年轻人是我侄儿,一个在县里开厂的老板。
“我……”我的声音哽住。我动了动身子,我发现我的左手,左脚已经没有知觉了。我鼓着眼睛,想要说据话,却发现我已发不出声音了。
我瘫在床上,是真的瘫在床上了。我听见侄儿说我中风了。
我中风了,我动不了了,连嘴巴都动不了了。我动着眼睛,数着耳朵,想要再听听世界。
我中风的第二天,我的身子插上了管子,鼻子里一根,大腿下部一根。我知道,我已经无法摆动我的身子了。
我哎呼敲着世界的门,却发现我是光棍,没有人收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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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中风的第五天,我的侄儿侄女们都来了,他们像是再商量事情。等到我终于听见的时候,我流下了浊泪。
“把他搞回去,饿个几天,不久行了,在医院里,请个护工还要两百一天……”他们的声音不断传来。我听着听着,便想起我是一个光棍,还是光了一辈子的那种。
当我知道上天给我判了刑,却不让我开口吼这个世界。在我生命的最后一盏茶时间,我有很多话想对上天说,最后我呕出灵魂来说了一句:“今天,是清明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