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我可以逃离吗?

十二月的空气中总是弥漫着树木烧焦的味道,让人联想起衣柜中陈旧的皮革。你曾试图在脑海中构建气味的来源,用燃烧的橙色,枯木的深褐色,一系列大片大片的暖色调去修饰那幅图画,暖洋洋的与这个冬天格格不入。

没有水分的空气洒在地面上结成一层干冷的白霜,”很像雪啊。“天空没有回答。十二月份唯一美丽的星空,干净透彻,随时摆出一幅厌世与冷淡。

“我害怕。”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你想逃了,有些东西正在改变,无法停止,早有表露,因为你讨厌被束缚。站在建筑的内部仰望,眼镜造成的广角镜头会使这栋楼显得特别高大,它二楼的扶手就像一排怪兽的牙齿,仿佛要把来访者整个吞下。

圆柱体建筑就是这样,想去的地方只要一直向前就能到,门口也一样。老师办公室在那里。如果有鸟去问笼子“请问我可以出逃吗?”得到的答案一定会是否定的。班主任指向翻到了明年的日历,六月的某天被标注了显眼的黑色,“为什么不是猩红色?”你现在还能浪费时间?不能。为什么老师吝啬假条?

所谓出逃其实就是一脚从校门越过去,可学校不是笼子,你还会想再回来的,所有无形的笼子,你逃出后总会想着再回来。老师还不是冷血动物,他还是会放过声称自己生病的人,也不会问为什么不去医务室?“害怕大夫医死人?为什么有这种传言?借口。“

你站在学校门口,虚幻模糊了现实。面前的路开始生长的更加宽敞,车流像雨中的小溪成长成河,你觉得时间一定是夜晚,你已经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川流不息的车灯汇成光的海洋。群鱼在其中一辆接一辆游动,像排队过马路的小朋友。

你成为镜头的一部分,站在画面的右下角,景深处是那片模糊的光的海洋,镜头逆时针旋转,你填满了整个镜头,繁华瞬间冷寂,热闹消散,只剩下迷失的你。一条鱼在你身旁停下,阳光驱散灯光的海洋占据了世界。

坐在车中,你想要安静,他们想要说教,仿佛话语可以作为刻刀来雕刻你这块石头。你本知道刻刀怎样切才会让石头更漂亮,能比他们用刻刀用的更好,但是刻刀由他们掌握,由世界掌握,从来都不会是你。沉默是最无奈的反抗。

你望向窗外闪瞬而逝的景色,感觉自己慢慢上升,停在高空之中,自己的躯体开始一粒粒离散,直到你自己铺满了整片大地。河,平原,拥挤的建筑和同样拥挤而且忙碌的芸芸众生,这是这片大地所呈现给你的。你的眼中一无所有却装满了整片大地,你的眼中装满整片大地,却依旧一无所有。

“把头转过来,我对你说的话是害你的吗?我们为你付出那么多不全是为了你好。”你被拉回车上,一些跑远的粒子缓缓的聚集在你身上,他们还在雕刻你。

回到家中是中午,出去的时候没被人发现。你逃到河边,拾起一片扁平的石头,选好角度,劲量使它与河面平行,石头打了三个飘,可是并没有和你想的一样沉入河底,直到听见像你目睹的一场车祸中货车侧翻细长的钢筋倾倒在公路上面的声音一样的石头撞击冰块的声音,才发现河道的中央已经被封住。

石头孤零零的被你仍在水面上,它会被囚禁一整个冬天,待冰融化时沉入水底,继续被囚禁更长的时间。直到多年以后,山河都已改变,那时的石头或许又会回到岸边,那时候或许会有另一个未来的人像今天一样把它扔进河里。你不必为自己囚禁了石头而自责,石头本身就是囚禁,你只是为它更换了监狱。

你当然可以走到岸边把石头捡起来,薄薄的冰层无法承受你的重量,冰层破碎后你会和石头一样提前被囚禁在水底。河上游的水闸每周二开闸,暴涨的河水混着垃圾,会把你冲到下游,如果他们发觉的早一点,当晚就能意识到你的失踪。

水闸里工作的每个人都认识你,这些人会告诉他们,中午曾看到你在岸边徘徊,或许还有人提醒你河边危险。他们会惊恐的来到岸边寻找,幸运的话他们会把你捞上来,那时候你看不到他们脸上的是河水还是泪水?那时候你会开心还是后悔?

你都不会,你只会被放在棺材,埋在土里,和水底的石头一样被封存。

但是你最后也只是在河边徘徊,万幸你还没有那么想不开,·吴和泉会过来。三个人驾驶着两辆150cc马力的机车,他们已经到了被法律允许在公路上开车的年龄‘。

老式机车总有一种特殊的尾气味,吴说那是速度与八十年代的味道,那时他不知道什么是速度,也不了解八十年代是怎么样,只是觉得这样很酷。陈旧的引擎发出的每个响声都像哀叹,配合凄冷的破风声,处处都弥漫着古希腊古典悲剧式英雄的气概。

你生气的摘下耳机,轰鸣的引擎声中,MP3传出的是一些咿咿呀呀听不清的情爱自由癫狂与伤感。你想起一个玩笑自嘲的说,你们其实不知道我MP3里装的都是英语听力,轰鸣声那么大吴和泉没听清很正常,所以他们没有接话,而且这笑话也不好笑。

你只好无聊的望向远处,远处是五环未完成住宅楼,空落的只有一副框架裸露出粗旷的水泥,天气灰沉沉,契合着记忆里的家乡,记忆里永远阴沉充满着雾霾,到处都是工地的城市的细胞在疯狂生长,那本该成为这座城市最新分裂的一个细胞。一个还来不及运走的塔吊静默站立在旁边融入天空的背景中,画面透露着死亡一般的安静与沉寂。

塔吊会在夜晚打开上部的灯光,至少家里书房窗外的塔吊会这样做。那个塔吊也是安静的,或者说在你有时间望着它时是安静的。夜晚彻底来临,塔顶的紫色灯光成立一座浮在高空的孤岛,在你不断的好奇与幻想下夜晚抬头就能看见的光团愈来愈像一个真实的岛屿。

你越来越好奇岛屿下面的建筑工地到底在建筑什么?三年后的现在工程烂尾,只有荒凉的框架留下。这对守了这么久的塔吊来说,是不是有些不太公平?

远处的景色在快速的逝去,你还不知道沿着这条走下去的自己究竟想去哪里,所幸还能有人陪自己漫无目的的走下去。

“只能到这里了。”

机车被吴停下了,引擎的声音渐渐熄灭。你从车上下来的时候看见了机车洒了一路的汽油,有点侦探小说中像重伤犯人越狱时留下称为追查线索的血迹。“没事,我们三个人可以挤在一辆车上。

“对不起……”

你从来只有自己,想逃脱的从来也只有自己。没有目的的走下去,只要还在走着,到哪不重要,是不是独身一人,应该也不重要。

水汽渐渐重了,你有点分不清周围是雾还是霾。前方是雾霾的围墙,现在你是独自一人,你一直都是独自一人,吴和泉是推着那辆没油的机车回去的。能陪你疯狂的其实一直都只有自己罢了,你到底去没去过河岸?泉和吴为什么出现在河边?

蹩脚的二流作家才会把这些归为幻觉,幻觉与现实真的那么重要吗?吴和泉在河岸旁找到你的那天,已经不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吗?周围的雾霾好像一个半球形的鸟笼,无论速度加到多迈,鸟笼依然笼罩着你,名为世界的笼子在移动。

“你总是一幅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欠揍样子”没心没肺的人就一定是开心的吗?

“你姥爷走了“爸爸的脸为什么这么吓人?你是不是该哭了?为什么我会觉得爸爸看我的时候的表情很可怕?你突然觉得很尴尬,那时候你还是小孩子,没人会怪你哭不出来,也没人会觉得小孩子该知道什么是死。没心没肺的小孩子可以不知道伤心,但是姥爷走了即使是小孩子也知道该难过,和大人一样大哭。

你穿越进了雾霾之中,空气变得厚重。

“你真的很难过吗?”其实你并没有在乎过别人吧,你已经不是一次忘记别人的生日,忘记他们去往的城市,你飘忽着在别人的舞台上出现,炽热卖力表演到一半就突然回归到缄默。抱怨着总是孤身一人,在坚固的鸟笼中,你放不进来任何第二个人。

你还年轻,不相信有什么是能长久的,唯一一封还有感情的信被放在了月球,那里没有氧气,可以存好久,只是你不会在乎,你会忘记存在着那封信,一切都没有意义?

雾霾就像隧道,机车哀吼着不断进入一个又一个隧道

“像栗子壳”

忙碌的早上会顾不上穿鞋,把脚塞进去后鞋带都来不及系好,即使鞋子里感觉进了石子什么的也没时间把石子倒出来。那是只褐色的甲虫,中午在寝室把鞋脱掉发现你的袜子上有片褐色的碎片,你会从鞋子里倒出一个甲虫的碎片,那些残躯就像吃剩下的栗子壳。

甲虫被翻转,挤压,碾碎。封闭的空间中找不到出处,最后成了一片栗子壳。痛苦是从挤压开始的,像是一股重力压在胸脯上,让人喘不过气,慢慢的上升像粘稠的糖浆一样堵住喉咙,想吐最后只是干呕,窒息感存在着。

从六楼出现的甲虫会不会是另外一个自己,在甲虫种群中自己,那只甲虫是不是在和我想着同一件事情?会不会有同样的感受。明天早上醒来你会在哪一只鞋子里?

你碾死了一只鸟。夏天的路面会有不少的鸟被碾死在车轮下,来不及飞走被卷进轮胎下。压扁的躯体,血液干涸在褐色的羽毛表面,后来还会有轮胎不断从死鸟的身上碾过,羽毛越来越脏,最后变得像一个沾满汽油污渍的抹布一样。那个夏天是高中毕业的夏天,变化还未产生,栀子还是栀子你还是你,那时的你彻底忘记了出逃。

其实和栀子的关系很像大巴上松松垮垮的安全带,看起来不是很安全却还是能带来安慰,可你依旧会联想到车祸后自己飞出座位的情形,安全带再不安全也还得系上。那个夏天你开心的忘记自己还在笼子里,所有的鸡毛蒜皮与天崩地裂有栀子在还不至于太难过,即使自己是灰色的,所幸有栀子点亮了生活。

可最后松垮的安全带还是失去了作用。

你们之间没有秋天,你走的远远的,远到直接把秋天融化在距离中,两个连今天气候都不一样的人,其实就是在两个世界中吧。最后你还是你,栀子还是栀子,只是幻想中的安全带断了,夏天结束的很快。

悲伤的告别带来的无尽怀念在记忆中不可控的淡去,留在记忆中的只有夏天路面上的死鸟与破抹布。现在的路面上,你碾死了一只鸟,被抹去的记忆从死鸟身上飞出,超越机车的速度追上你。

天色开始暗淡,你熟悉的一切都在被你抛弃遗忘到后面,不打算回头。

你是谁?”我就是你啊,我是在这条大雾弥漫的迷失之路上唯一陪伴你的人,我熟悉你所有的成长轨迹,你所有的的快乐,哀伤,迷茫,压抑。你痛苦着逃脱与挣扎,是我在指引你,我是你,我们都是为了解脱。

你不要害怕,继续向前走就好,机车有没油的一天,你还有腿,不要理会雾中的那些阴影,很像故人,那些是你忘记的记忆,模模糊糊的就忘记吧,往事都是虚幻,你从此刻开始进入现实,从前的回忆都是幻觉,那些是你不切实际的梦。

你没有被囚禁,从来没有只要还在这条路上,看不清方向的你记住只要还在路上,你就是自由的,没人会想着控制你,没有在人群中被注视的尴尬,没有会陷入感觉自己无能的困境。

能控制你的,只有我,而我就是你。

你加快了机车的速度,不要害怕,我站立在天空之上透过雾看着你,你逃不出的,你逃不出自己设下的陷阱,这条路上你在经历时间,请接受我。忘掉我,你会忘记鸟笼,我是鸟笼,我在寻找一只鸟,没在路上被碾死的鸟。

我看见你笑了。刚刚的岔路你在雾中看不见,改变方向也许你能看见平原,雾在消散,远处的楼房孤立在大地,这本该是万家灯火的时刻。

而你只能在一望无际的雾霭中追赶着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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