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家门前十字阁
每年初三都要给姥姥上坟,然后照例去舅舅家拜年。每次都要从姥姥的旧屋门前过,今年发现原来破旧的房子已经拆掉,盖起了新房的基础,原来是小舅年前回来准备翻修了。
年年都能看到的老屋突然被拆掉,倒有些不适应了。满脑子都是那个老房的影子,似乎又看见姥姥倚在门前的样子,隐约又看见姥爷端着茶缸和一帮老头儿在南墙根晒着太阳侃大山的情景。
想想都快三十年了,小时候过年到姥姥家串亲戚大概是记忆里是最开心的事情。很小的时候,母亲骑着家里那辆前边有横杠的飞鸽牌大二八自行车,我穿着棉猴坐在前面,印象里母亲总是提醒别把手放进车把缝里,却又总是被挤住小手儿。那辆大二八真挺威风,家里还有一张刚学会走路时拍下的一张黑白照片,我坐在横杠上的小座儿里,两个表弟手扶着前车轮站在两旁,我低着头嚷着不让他俩摸我家车子,正巧小舅从部队回来带着相机就给拍下了我最早的一张照片。
姥姥家门朝东,到门口下了车,要把车子掂起来迈上高高的门槛,转过夹道,才到了院子里。靠东侧有一棵绒花树,开着粉色的绒毛一样的花儿,就像梦幻一般。小时候想不明白,这世界上还有这么漂亮的开花的树,现在知道那叫做合欢树,从前的农村很少有种。西屋为堂屋,门前一株老粗老粗的葡萄树,偌大的葡萄架遮住了半个院子。正好赶上葡萄成熟的时候去,姥姥会细心地剪下几枝来,洗得干干净净的,然后就坐在那里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几个外甥儿和孙子争抢着吃。吃完之后,我喜欢拿着瓢去厨房那口又粗又高的水缸里舀上半瓢水喝,那时候个子小,必须要踮着脚才够得着水,就觉得姥姥家的水尤其甘甜咧口。
其实姥姥家最吸引我的还是门前的那座十字阁。阁建在南北大路的东边,也许很早以前应该是大路的正中央吧。整座阁是由青砖筑起,下边是十字通道,上边是一座供着神像的牌楼。我是从来没有上去过的,因为姥爷告诉我说小孩子是绝对不能上去的。也许那时候压根就没想着上去,只是下边的十字通道就让我们玩得不亦乐乎。四面通道一般大小,顶部是圆拱形状,大概一米五六的样子吧,天然的小孩子们的捉迷藏圣地。尤其是夏天最热的时候,跑来跑去一身大汗,然后站在阁下,不管外边有没有风,里面一定是既阴凉又有一股透彻的穿堂风,那叫一个爽啊。
阁的旁边是一个水塘,虽然是死水,却没有异味。印象里能看到有鱼游来游去,水面上总是凫着几只扁嘴巴的鸭子,因为我极少看见这种动物,所以就和小伙伴们比赛拿石块去投鸭子,看谁投的准。直把鸭子投的四散逃窜,水面上溅起一阵阵的水花,映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的光芒,还是意犹未尽的不愿离开。
实在记不起那应该是个什么日子了,大抵也是和十字阁上供的神像老爷有关吧。记忆里小时候看见过一两次那样的场景,全村老少很多人一起出动,有抬鼓的,有敲锣的,有拿铙钵的,还有举着各式各样旗子的,大家都排着长长的队伍,一种很神圣的仪式。姥爷大概是其中一位管事的,虽然我极其羡慕地想要参与进去,可姥爷告诉我外村人是不能参加的。作为外甥这才知道老外在姥姥家,确实是来走亲戚的,有些事情是小孩子永远也搞不明白的。现在想想,那大概是一种赛戏或者社火亦或是请老爷之类的活动吧。
不只是姥姥的旧屋翻修了,那个十字阁也被拆掉了,原址上搭了一个不足一米高的浓缩般的十字阁,仍旧那个样式,还贴了白色的瓷砖。虽然意思还是那个意思,可怎么看都觉得不伦不类的。旁边的水塘早已填平,建起了一个村民活动广场,冬天的风吹着崭新的健身器材,发出吱扭吱扭的声音。
村里的土路逐渐都铺成了柏油马路,越来越多的造型别致极具沧桑感的青砖房子被贴着瓷砖的二层小楼取代,村东头的青石牌坊很漂亮,村南口的生产队风格的牌坊依旧矗立在那里,只是很少人再从那里走过。整个村子确实变得更美了,整洁干净,舒适宜人。可是,没有了十字阁和小水塘的姥姥家总觉得少了一些什么。也许是儿时无拘无束的欢声笑语,也许是记忆里影影绰绰的阁下迷藏,还也许是如今渐行渐远的那份单纯时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