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我躺在一间柴房里,姨娘倒在一旁,她衣不蔽体,我看见她满身青痕。
“姨娘”我唤她。
她毫无反应,我身上的绳子捆得太紧了,双手双脚几乎没了知觉,我艰难地挪到她身边,“姨娘~姨娘~~”,她睫毛颤了颤,努力睁开一只眼,我这才看见她另外半边脸肿成了深红色。我们靠在草垛上,缩在一起,她身体冰冷,全然不是平日里抱我时的温暖模样。“安安,别怕,没事了~”“嗯~姨娘”我差点哭出声来,她闭上眼睛,不再说话,眼泪从她肿成一条肉缝的眼睛里淌出来。
我们被卖到了一家春楼。时常有下人来柴房给我们送饭送水,通常是泡过的糠拌着两片绿叶,好时有米饭。常来的一个下人名叫“合柳”,比我大两三岁的样子,我问过她原来叫什么名字,她摇摇头说不记得了,自从她的父亲将她卖到这里后她就不记得她叫什么了。许是年龄相仿的缘故,合柳待我很好,她来送饭时总是会有一点点肉沫在里面,我问她哪来的,她眨眨眼睛“我有办法”。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肉沫是从春楼里姑娘们的剩菜中攒出来的,合柳自己并不舍得吃,偷偷送来给我和姨娘。
春楼的妈妈来看过我们一次,就在姨娘身体快痊愈的时候,她指着我说:你以后就叫合欢吧。我没有说话,倒是有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上来一脚踹倒我“你他妈的听到没有?”“听到了~”“嗯”那个妈妈扭着肥硕的身体,满意的走了,她带走了姨娘。
后来有很久一段时间,我都没有见到过姨娘。
我成了和合柳一样的下人,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挑水,砍柴,做饭,洗姑娘们的衣服,给客人们端茶倒酒,干春楼里需要干的一切活,除了姑娘们的剩菜,我们常常没有东西可以吃。日日如此,稍有怠慢,便会引来一顿毒打,妈妈身边的男人身强力壮,各各打人都很厉害,我和合柳很害怕他们。
再次见到姨娘是大概两三个月之后,我身上的伤痕已经一条盖一条了,也学会了如何看人脸色行事。那日我被差去拿姑娘们换下的衣物,见到了姨娘。她似乎换了一个人,恢复了以前的白嫩丰腴,只是眼神不似从前温柔,她换了衣装,换了表情,也换了名字,她的新名字叫“迎春”,按照规矩,我应该改口,称她“迎春姑娘”,但是我不喜欢这个名字,依旧唤她姨娘。从那天开始我被允许上姑娘们的阁楼去送取换洗衣物和送饭,我暗自开心,从那天开始,我便可以经常见到姨娘。我经常看到姨娘被各种各样的男人们搂在怀里,她只是娇笑着,见到我也只当没看见一般。我很难过,但是改变不了什么,我还是经常挨打。
可以经常见姨娘后,我便不再时时挨饿了,姨娘常常趁我去收碗筷时留下饭菜给我吃,有时我会偷偷带给合柳,除了我没有人帮她,她的处境比我还要坏。
我就这样苟活着,直到那年,合柳死了。
她是被妈妈身边的男人打死的,那时候我躲在水缸后面,远远看见她被吊在后院的树上,身上皮开肉绽,鲜血流了一地,但她一声不吭,只是痛苦的扭动着身体,那男人用皮鞭抽她,用最肮脏的词骂她,她终于不再动了。
后来她也被送去医治,但已无力回天,就这样,合柳死了。
那晚姨娘偷偷来后院看我,她抱着我一句话也不说,她呼出的气息烫着我的脖颈,眼泪却十分冰凉。半晌,她轻轻松开我,我看见她眼睛里噙满泪水,她说“安安,听姨娘话,你一定要逃出去~”“可是你···”“没有什么可是,只要你在这里,就没有活路~”她的眼睛红的吓人,“嗯”她撒手摊坐在地上,不再说话。[/c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