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对母亲的书写,不算多。她日渐缩小的身驱,老年斑和皱纹如何开始紧紧的与她的皮肤团结在一起,她历经苍桑的样子,她那双对触摸屏没有反应布满老茧的双手,她因你过得好而笑因你不好而难过的眉心......
早上,我送她去车站,这些年,她来陪着我,帮衬我,接她,送她,成了常态。但每一次目送她走,我都把眼晴微笑成一道弯,努力隐藏含在视网膜的不明液体,其实母亲都知道我这点心思。然后她过安检,越走越远,我们就彼此挥手,她示意我回去,我示意她放心,装出一副很洒脱的样子····
母亲是小学老师,在我们那里整整执教了三十五年。所以从小,我就在她背上长大.偶尔遇到她要去镇上开会.就把我寄放在外婆家。外婆的家在一个矿区脚下。两扇木门贴着关公是尉迟公的门神画,人进到屋子里需要垮过横隔着的一块木板。我现在明白,经过岁月蹉跎,它被来来往往的人踏破得早已没有了原来的样子,就像外婆的这处房子,破败不堪。门口一边一个小墩凳,然后我就坐在那里,望着外婆哄骗我的方向,那里有一排排砖红色的厂房。她告诉我,别哭了,你妈妈就在那里,不远的,一会就来接你。那是我第一次对红色有了概念。我觉得红色就是镇上,就是我妈妈常去的地方,红色就是我全部的希望,我看得到。我想去摸得着,可是我不敢离开那个小墩凳,因为我太小了,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真的找到那个我已经看得见的地方......
那个时候起,我就深深的依恋着我的母亲。后来我离开她要去读初中,我就带着她的黑白照片,没事便拿出来看。同时我唯一的姐姐,也因此代替了妈妈在那段日子我心中的安全感,毕业后又读了两年的成人中专,由一个星期可以见一次变成了一学期一次。开学前妈妈为我准备了些吃的,还有包在我手指上的一枚创可贴,我愣是把那些最后成为垃圾的东西,保留到了学期结束,然后带回家,好像哪怕是垃圾,我也要把它们扔在家里才安心。我现在知道,我不舍的不是东西,而是太在乎这些东西 有我妈妈触摸过的温度.....
慢慢地.我长大了开始有了些所谓的见识。便不屑起母亲那一辈盐吃的比饭多的观念,甚至不能认同母亲一些小家子气的行为,更觉得我的世界你怎么会懂?然后慢慢的从少于交流,直至完全不沟通。人最恐怖的时候,就是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的时候。但每次送她走,我依然会难过想哭,只是,我在隐藏了自己认为的某种担当,也同时掩饰了我日渐疯长的阴暗面。
我曾经写过一篇,关于我身体遇到的问题,母亲是如何守护在我旁边的文章。而现在,我更多的是想要记录,她于我心灵上的陪伴。在我跌跌撞撞的人生路里,并没有因此而长了多少记性,现在已过而立之年,最后还是要母亲坐在我床前和我说:“没事,我们是一家人,大家一起互相帮助先度过眼前的难关。但你以后有什么都要跟家里人说,别自己扛,你自己这样憋着总有一天又要把身体搞垮。”
妈妈一生省吃俭用,其实后面生活条件稍好,她也没有真正对自己大方过,但对家人,却不吝啬。那些对她来说已是全部的钱,放在我面前,从未如此这般沉重过。她知道我还可以不需要,但她却让我看到了支持和希望,让我在最难的时候给了我足够的安全感。姐姐和我说,没事,有我呢。我无奈叹息,都是受宠坏了,姐姐却讲,都已经宠坏了,还能怎么样,是自己家里人,又不能丢掉你,丢也丢不掉啊,这么大了,都认得路回来了。她们宽慰我的轻言细语,却让我久久回荡在脑海。
我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怦然心动》,知道朱莉那么小,就已经学会了爱,但我不能真正领悟。她热情地帮助布瑞斯,大方地与布瑞斯相处,不委屈地付出,不控制地相处,但在布瑞斯伤害到她的尊严、家人和底线时,她马上止步。关系结束之后,也没有以受害者自居,亦不评价与抱怨,只是继续努力,继续行善,继续以爱心,福及身边每个人。很多人都认同朱莉的爱,缘于她的自爱。
我想懂得自爱的人其实就是懂得爱己,姐姐说我就爱己。也许吧,有些时候,我们受到打击和伤害,没有去想过要报复和埋怨,或者从此过上萎靡不振的生活。我们应该学会温柔的妥协,依然要心存善良,心怀美好去看待并相信这个世界。都说美是一种救赎,也许走到最后,所有的人都掉入罪恶的深渊,而我们依然能依靠眼中的曙光,继续前行。我常常想,一个杯子放在你面前,因为是空的,所以才能容。
我习惯的看着一个人的背影,从一个巨象,然后缩小,最后到一个点,直至消失在你的视线。离开的那个人,永远不及站在原地送别的人悲伤。站在原地的人,永远不及离开的那个人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