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年前,刚刚领上本科毕业证不久,晓梅就做出了一项与全世界为敌的决定,选择了一个无论是相貌还是学历都远远不如她的男人,做了她的终身伴侣,并在不久之后就与他步入民政局的大门,领上了人生中另一个至关重要的证书——结婚证。
一年后,在经过无数次与父母兄弟的软磨硬泡、明争暗斗之后,他们终于争得了双方家长的同意,正式举行了结婚典礼。
彼时,晓梅执意认为,各方面都普通至极的母亲,找到相貌和才华都超群绝伦的父亲做人生的伴侣是一种灾难,因为这注定了她永远不可能得到丈夫的欣赏疼爱。
借鉴他们的教训,她要做适合她自己的选择——能让老公把她当做心肝宝贝呵护一生的选择。当年,她自以为自己找到了,所以她不惜与全天下为敌,来捍卫自己的幸福。
可是一切如她所愿如期推进时,她的心里却有些沉甸甸空落落。
当新郎的车队缓缓开进她家的巷口,当她亲自选择的新郎官以人生中最帅气最意气风发的状态捧着鲜花走向她,她的心里竟没有一丝新婚的喜悦,有的只是一份壮士断腕慷慨就义的悲壮。
那一刻她无比清醒地意识到,从她踏出这个家门的这刻起,就再也不是一个有娘家的女人了。这个老公是她不顾母亲的无数次哀求和无数滴眼泪,不顾哥哥声嘶力竭的吼叫,不顾亲戚朋友的近乎绝交的反对,一个人一意孤行所做的选择。
这个选择既然是她做出的,那么无论是好是坏,从此只能生死由命,苦乐自担!
临行时按照当地礼仪,要与老公一起向母亲三鞠躬大礼,看母亲哭得泣不成声,抽噎得肩膀都在抖动,晓梅的心里充满了难言的酸涩,泪花不由在眼里翻滚,但一想到顷刻间就有从容颜娇媚的新娘变成黑墨漫游的大花脸的危险,晓梅就极力克制住自己,故作平静,恭恭敬敬地给妈妈鞠了三个躬。
长这么大,这是晓梅第一次对着妈妈行这样的大礼,此刻,这大礼在晓梅,是女儿对母亲的浓浓感激和深深愧疚;在母亲,是她唯一的女儿从此离开这个家庭的宣告。她爱护了二十几年的贴心小棉袄,从此刻开始将变成别人家辛勤操劳的布裙妇。
在她的心里,除了对晓梅的难以割舍,更多的是对晓梅今后能否幸福充满了担忧吧?
只是那一刻晓梅压根儿没有时间细细品味母亲痛苦而复杂的心情,就被接亲的队伍簇拥着浩浩荡荡走向了另一个城市,另一个家庭。
事实证明,晓梅的选择也未必如母亲英明,因为恐惧重蹈母亲的覆辙,晓梅走向了另一个极端,这样的选择随后便被证明并不是最智慧的选择。晓梅注定要为这样的选择付出惨痛的代价。
婚后三年她们经历了无数次的争吵,每一次都能上升到离婚的高度,其中一次连结婚证都撕裂了,后来才用胶水重新粘合好。这期间发生了好多事,她老公开车撞坏了人,需要赔付一大笔钱,新婚伊始,底子薄弱,他们根本无力担负这高额的债务,晓梅不得不忍痛辞去了工资过低却安稳清闲的财政工作,到私立单位用百倍的辛苦挣几倍的钱还巨额的债务。而她老公因为开车伤人受了刺激,很长时间都闲居在家里。
那三年真的是看不见天日的黑色岁月,可是晓梅的苦、晓梅的痛,却从不敢向母亲透露一点点。即便是她和老公争吵到不可开交,最后气愤到夺门而出,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独自咀嚼着生活的艰辛酸涩,她也从来没有想到过要回到车程仅仅四五十分钟的故乡,回到母亲的身边,躺在她的怀里,放声大哭,只能任清冷的夜聆听着她压抑的悲鸣。
因为她知道从她坚守了自己的选择开始,她就丢了自己的娘家。
虽然慈祥的母亲是断然不会将她排斥在娘家之外的,可是她却必须抱没有娘家可以依靠的决心。老公是她睁眼挑的,路是她用自己的脑子选的,有光彩、有幸福,可以拿回家与母亲与娘家兄弟们分享,让他们感到欣慰和骄傲;可是有争吵、有负债、有无可化解的沉重,却是坚决不能回家倾吐的,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能让母亲、让兄弟们背负我的选择带来的痛苦。这些都是盘踞在晓梅脑子里坚定不移的想法。
这么多年,晓梅不是不羡慕那些有了委屈就打起包裹回娘家哭诉的女人,那些成家后依然可以躲在那个避风港里很多天不归的女人,羡慕那些嫁了人还依靠娘家父母兄弟提供救济资助的女人,那些一直背靠着娘家的大树下幸福地乘凉的女人。
只是她知道她不能,不仅仅是因为这个老公是当年她与世界为敌执意选的,她得自己承担这个选择带来的一切后果,更重要的是,她知道自己必须从娘家的羽翼里走出,在风雨中长出自己能遮风避雨的羽翼,这样,无论生命中有多少狂风暴雨袭来,她都有力量庇护自己尚未成年的孩子,还有日渐老去的父母。这个世界,所有的依靠都不够坚实,唯有自己在岁月风雨中磨砺出来的生存本领才是最坚实的依靠,是任何人都夺不走的可以乘凉的大树。
出嫁那年,我们就丢了娘家,也许许多姐妹会有和晓梅一样的感受吧?纵然娘家可以继续给你提供如婚前一样坚实的庇护,但你也得靠自己的力量开始站立于这个世界。
人生多舛易变,我们必须主动丢了原先的娘家,在人生的风雨中磨砺自己,成长为我们自己的娘家。我们必须靠自己的智慧解决人生难题,靠自己的奋斗增强自己的生存本领,靠自己的打拼赢得自己想要的人生,让自己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傲然面对人生的一切风雨。